竹葉承不住積雪将要滑落,被明肆随手拂開,未曾落進她脖頸。
随手的一個動作,他收回手,視線重新看向宗祠。
白婳想起那日點翠閣裡。
雖然未能将三公子送回老家,但勞累明肆奔走一趟,還挨了明忠海的罵,白婳心裡多少歉疚。
她想了想,口頭言謝太輕,還是改日登門送上謝禮,以表誠意。
二人鮮少有如此默契,誰也不曾說話,隻在雪樹下安靜看着遠處宗祠。
柳姨娘給門口看守塞了個荷包,幾個人都笑眯眯的,一團和氣。
靜谧之間,到底是明肆先開了口:“斬草要除根。”
他從沒拿明晏當兄弟。老三在書學時候,樣樣平庸,唯心眼七拐八繞。
明肆心氣高,從小就看不上他,現在更是厭煩。
“是,要除根。”白婳難得回了他的話。
聲音淡淡,也不知是在應他,還是在對自己說的。
明晏既然能想到以桃花散來牽制白婳,他背後藏的心思,就絕不止是一點一己私欲的龌龊。
他勢必會将她能發揮的作用榨幹。
明肆一揚眉。
覺得她說的斬草除根,與他應當不是一個意思。
白婳的視線看了很遠。
“他是奔着要我死去的。”
這種東西沾上,别說是死,她還會死得滿身污名。
明肆看她一眼。
卻并不認為她有膽子下這個狠手。
白婳心善,手腕還是太軟。
有些事情,她下不去手沒關系,他來辦。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臘月。
年節将至,家家戶戶都開始外出采買,籌備新年。
白婳記着要向二公子道謝,卻不知能送些什麼好。
若是大公子或是侯夫人,她會親自做,繡活也好,糕點也罷,表一份心意。
但對二公子,她還是得避嫌。
既是不給自己招麻煩,也是不給明肆招麻煩。
思來想去,便趁着年貨集市上東西多,叫葳蕤院的管家婆子上街看看,有沒有什麼時新時令的玩意,能買些回來的。
嶽媽媽手腳麻利,帶回來了一筐早市的琵琶。
又将白婳吩咐的硯台遞過去:“東方齋買的,小二說是今早新到的上好千湖硯。”
“有勞了。”白婳道。
大公子喜歡寫字,白婳自己也作畫,旁的她或許不清楚,唯有筆墨紙硯一類,知曉哪處産地好。
二公子讀書,想來硯台也是用得上。
她又仔細瞧了眼那筐琵琶。
個頭不算頂大,但黃燦燦的,冒着香氣。
這個時節的水果都稀罕,離琵琶上市該還有月餘,也不知嶽媽媽是從哪處買到的如此新鮮的來。
小六瞧着眼睛放光:“加上糖制成枇杷醬,肯定香香甜甜。”
白婳如約将那個燒火的丫鬟要了過來,提拔她做了三等丫鬟。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撷芳院那邊也會知道是她這裡出了岔子,日後便不會再用她,或許還會暗地裡使絆子懲治她。
海棠笑着敲她腦門:“數你嘴饞。”
白婳也笑。
既然是送人道謝,肯定送稀罕,她撿了一籃個頭最大的新鮮果子,剩下的給葳蕤院的下人們自行分食,便帶着海棠往明肆的文華院去。
丁昭見着她,眼睛都亮了,将白婳請到偏廳去喝茶,遣了小厮去報信。
白婳這邊剛一坐下,明肆便到了。
他腿長,邁過門檻都比旁人動作随意些。
“二公子。”白婳朝他點頭。
“坐。”明肆手往下按示意她不用起身。
他應是剛從書房過來,着一身玄色長袍,沒穿氅衣。
明肆坐她側首,掃一眼案桌上的東西。
白婳順勢道:“此前牽連二公子受累,心中過意不去。一直沒尋着機會,今日特意登門,聊表歉意。”
“什麼歉意?”明肆神情總是看不出情緒來,拿了個琵琶果,順手剝開。
冬日的果子到底沒到季節,未熟透的皮不好剝,明肆撕果皮卻很有一套,三兩下就剝了個幹淨,往嘴裡咬了口。
口感尚可,略澀,微有回甘。
就像她親自上門,雖然說的都是些劃界限不中聽的,但已屬不易。
白婳的視線被他剝琵琶吃枇杷引走,略微沉吟,道:“若非為我的事,二公子不會與侯爺争執。”
“我跟老頭子向來沒什麼好話講,他老糊塗,怪不得别人。”明肆拇指揩了把唇角,嗦走殘留汁水,又再取了一個剝。
這次剝得慢,相對仔細。
白婳看着他的動作,隐約覺得,他會不會是給她剝的。
“……”她有些戒備,忘了本來要說的話,“總之,二公子的人情我記在心裡,以後若有什麼事情用得上我,二公子盡管開口。”
“确實用得上。”明肆點頭,白婳一愣。
他剝完琵琶,一口咬掉果肉,下巴朝硯台問:“給我買的?”
白婳:“是,挑了塊千湖硯,墨色極好。”
“正好,我在寫策論,你給我磨墨。”明肆用幹淨的那隻手拿了硯台,很是自然沖她一揚下巴,“來。”
“……”白婳發懵,覺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