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衍的神色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笑着道:“我隻是有些詫異,你作為雲羅宗的弟子,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聽出熵衍話裡有話,雲晚熠有了些許興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熵衍解釋道:“雲羅宗處于人族腹地,應該很少能接觸到魔族。你們所了解的魔族,大概都是道聽途說的吧。所以你們聞魔色變,怎麼可能去考慮魔靈共生這種事情?”
雲晚熠挑眉,道:“怎麼?你還親眼見過魔族呢?”
熵衍收斂了笑容,道:“我以前生活的地方,靠近人族邊境。那裡,時不時就會受到魔族騷擾。而且……”
熵衍欲言又止。
雲晚熠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而且什麼?”
熵衍想了想,繼續道:“有的時候,村子裡會來一些陌生人。他們的樣子和人沒有兩樣,平日裡雖然獨來獨往,但也是正常生活的。可到了魔族入侵,就會有靈修者前往抵抗。到了這時候,那些人要麼會逃出村子,要麼就會被靈修者殺死。”
雲晚熠聽出了端倪,心都突突跳了起來,追問道:“這些人到底是些什麼人?靈修者是不可以随意殺死凡人的,不然會被施以很嚴厲的懲罰。”
熵衍歎了口氣,道:“他們身首異處的時候,先流出的血是紅色的;可到了後來,流出的血就會變成純黑色。”
雲晚熠驚道:“它們是魔!”
熵衍卻道:“我說過了,他們能獨自一人安穩度日。并且最初流出的血液是鮮紅色的。”
雲晚熠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半人半魔?”
熵衍眨了眨眼睛,卻道:“不清楚。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村民,他們是什麼。”
雲晚熠處于巨大的震驚中。她開始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但凡是魔族,就永遠不會消停的。它們會想方設法地讓所有人,都成為它們的奴隸或者食物。除非,有一個強大的力量,把那些魔族打服,讓它們成為自己的奴隸。所以,能在人族村落安穩生活的,一定不可能是魔族。畢竟,人族村落不可能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可是,靈修者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他們的血為什麼有紅又有黑……”
雲晚熠實在想不到答案,隻能看向熵衍。
熵衍聳了聳肩膀,道:“我剛剛也說了。從來沒有人說過為什麼。而且就這事,我問過我們宗主。但他隻是把我臭罵了一頓,讓我以後不要再問。”
雲晚熠卻懷疑他的說辭,所以問道:“那你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了什麼。是在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熵衍笑了,道:“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子,也沒什麼人管我。所以,我常常會跑到這樣的人的家裡去玩。他告訴我,他确實是人和魔生下來的孩子。而他想要做人,所以曆盡艱辛從魔族逃了出來。”
雲晚熠聽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便反駁道:“這怎麼可能!人和魔怎麼可能有孩子!”
熵衍挑了挑眉,道:“為什麼不能有?好多魔族之前也是人類,他們變成魔之後卻還是喜歡人,自然就能和人族生下孩子。”
雲晚熠徹底陷入了沉默。熵衍的一番話,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于震撼。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隻聽熵衍繼續道:“所以你剛剛所問,魔靈是否可以共修。我覺得,應該是可以的。隻是靈修界一向談魔色變,絕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情況。所以從來隻有靈修者堕魔的,卻沒有魔族能回歸靈修界的。”
雲晚熠更失語了,半天才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魔族怎麼可能痛改前非?怎麼還能回歸靈修界?”
熵衍認真地道:“為什麼不能呢?那些自己選擇堕魔的就不說了,可還有一些天生的魔族,他們可能更想當一個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呢。我倒覺得,魔還是非魔,更應該依據的是他的選擇而不是出身。”
雲晚熠抿了抿唇瓣,仔細思考着熵衍的每一句話。他的有些說法,倒是和阿葵所說的一樣。隻是,他的說法更加激進,更加能替那些魔族開脫……
雲晚熠看向熵衍:“所以,告訴你他真身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
熵衍卻道:“不是。”
雲晚熠卻有些疑惑了,道:“可我總覺得,你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帶着一些感情。”
熵衍微微皺眉,然後道:“當你認識的人,身首異處躺在你面前。大概你在述的時候也會這樣吧。”
熵衍的語氣極其平靜,倒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像有創傷的樣子。
可雲晚熠還是有些愧疚地道:“對不起。那些靈修者或許很匆忙,他們還要趕着去前線,所以一感受到魔氣就開了殺戒,根本來不及細細查問。”
熵衍看着雲晚熠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這樣人,難道你會細細查問?要知道,相信一個人本就很困難,更何況是要相信一個半魔半人的人。”
雲晚熠愣住了。此時的熵衍十分陌生,他不再有再見時的激動,也不像後面那般彬彬有禮,倒是多了幾分冷漠和疏離。他似乎在防備着什麼……
熵衍很快又道:“人族和魔族的戰争,關乎着整個人族的存亡。在這樣的大是大非面前,錯殺一兩個人也是可以接受的代價。我倒是能理解,人族為什麼談魔色變,并且把所有有可能堕魔的苗頭在第一時間掐滅。”
雲晚熠更糊塗了。她徹底弄不清熵衍的态度了。
熵衍眯了眯眼睛,繼續道:“如果你也直面過魔族,你也會希望它們能徹底消失的。當然……”
熵衍冷笑,道:“這也是不可能的。”
雲晚熠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剛開始說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同情這樣半魔半人的……”
雲晚熠頓了頓,還是道:“這樣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