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喜班在城南,離她們先前去過的錦繡閣不遠,也是一處算得上精巧的庭院,聽說班主蘇娘子從前是江南那帶出身的姑娘,所以庭院中的花草樹木和亭台樓閣都是那邊的制式。
“從前老夫人還在的時候也愛聽戲,咱們府裡頭現在還有當時留下來的戲台,姑娘過段時間回去還能看到。”
漱霞盡心盡責地按照周姑姑的吩咐為陳湘行介紹着陳府裡的事情,飛瓊暗地裡卻忍不住撇撇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們家這位陳二姑娘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還要巴巴湊上去,真是個實心眼。
陳湘行敷衍地點點頭,繞過假山和開滿荷花的池塘就到了戲台後面的妝閣,排列整齊的菱花鏡前面擺滿了描金畫銀的頭面,每個人的臉上都塗抹着脂粉,叫她一眼望過去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青翎兒正對着銅鏡抿胭脂,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遲疑着還未上前的陳湘行。
“陳姑娘。”
她放下手中的胭脂紙轉過頭,朝着陳湘行盈盈一笑。
“這裡人多眼雜,不如随我去後院廂房一叙?”
想必她應該從周嘉言那邊知道自己的來意,所以陳湘行很幹脆地點點頭,跟着她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僻靜小院。
院中清幽雅緻,與外頭的喧嚣截然不同。
等走到院落門口時陳湘行突然朝着漱霞、飛瓊發話道:“我與青翎兒姑娘有話要說,你們倆就站在這替我們守着,不許叫人進來打攪。”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難免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和眼前這兩個丫頭相處時間不過短短幾日,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出門時周貴家的又非要把這兩人放在自己身邊跟着,甩也甩不掉。
陳湘行隻能嘗試着讓她們離自己稍微遠一點。
她主要看的人是飛瓊,漱霞已經點點頭站定在院門口了,飛瓊卻眼睛骨碌碌轉,猶豫了一會才點點頭。
她走之前是特地受到周貴家的叮囑的,讓她好好盯着這位陳二姑娘,畢竟她天天在外厮混,周貴家的總擔心陳湘行會做出什麼讓陳府蒙羞的醜事。
青翎兒見陳湘行已經打點好了身邊的兩個婢女,推開廂房門後引她入内,又謹慎地四下張望一番,确保無人後才輕輕掩上門扉。
“陳姑娘請坐。”
青翎兒先是斟了一杯茶給她,随後抿着唇小聲道,“周姑娘先前托我保管的密信,我一直小心收着,先前也不是沒有人來我這裡打探,隻是基本上都無功而返。”
“我就是擔心,他們如果一直找不到密信的話,恐怕會暗中讓人一直埋伏在此,進出的人多少都會受到興武衛的跟蹤調查,還望陳姑娘你做好準備。”
陳湘行颔首:“姑娘放心,我如今多少也算官家女眷,看在我身份的份上,那些人也不敢随便對我來硬的。”
青翎兒便起身走到廂房内挂着的戲服前,戲服的水袖寬大,隻見她伸手入内竟将戲服翻出一個暗袋,從裡面取出一封厚薄适中的信。
“事關重大,還請姑娘小心保管。”
她将信件遞到陳湘行手中。
“我向你保證,人在信在。”
陳湘行小心翼翼把信收入懷中,仰頭看向青翎兒時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敬佩:“不過沒想到姑娘你竟然願意冒着殺頭的風險将這東西藏起來。”
“世人總說戲子無義,可我們也是唱着那些忠肝義膽的家國大事長大的,若真說起‘忠義’二字來,指不定比那些貪贓枉法的狗官要懂上多少。”
青翎兒冷笑一聲,長長的指甲劃過杯盞發出清脆的響聲,嫣紅的唇一抿:“更不要說嘉言引我為知己,便是為了這份情誼,我也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一回。”
陳湘行正欲開口,廂房們突然被敲得咚咚響,她驚得立馬起身,外面傳來飛瓊的聲音:“姑娘!慶喜班裡頭突然來了好多官差,說是有人檢舉揭發這裡藏有逆黨密信,那些官差正在挨個屋子的搜過來,咱們要不要先和那些人去禀明身份,讓他們先放咱們走?”
好歹是官家女眷,若是被蓋上逆黨的戳,連陳家恐怕也讨不着好處。
青翎兒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陳湘行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緩和着聲音朝外面吩咐道:“你先别急,和漱霞出去看看、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實在不行就将咱們的身份告知,看看能不能讓大人們寬容一下,放咱們先出行出去。”
她心裡其實覺得多半是不可能了。
世界上哪有這麼恰好的事情?她前腳進了慶喜班,後腳官府那邊就接到了有人檢舉。
這些人多半都是沖着她手裡的這封信來的,既然如此,恐怕現在在慶喜班裡的這些人一個都别想跑出去,估計要等他們搜完身之後才能離開。
隻是如果在這坐以待斃,絕不會是她陳湘行的風格。
她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突然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薛珩的……玉佩。
但是如今這個地方隻許進不許出的,怎麼樣把玉佩送出去也成了一件難事。
陳湘行還沒想明白該怎麼辦,外面就傳來了許多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中間夾雜着男人們交談的聲音,她趴在門框上努力分辯,無端覺得外面的兩個男聲各有各的耳熟。
她正聚精會神地回憶除了一個明顯是那日在周府遇到的興武衛頭頭外,另一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