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說不出的陰暗和濕滑……好像雨季的一條蛇。
“這是踢球還是踢人啊。”九牧語氣不重,幾乎隻是開玩笑一般輕輕吐出的一句話,卻不知為何那幾個字忽然像被釘在地上似的,有種不能被忽視的力量,運營部幾個玩笑着的人也都看了過來。
那“油頭”伸手梳了下頭發,跟着扯起個無所謂的笑來:“……什麼?”
九牧看了那人一眼,卻沒說話。他摸出一根煙,兀自點着了,煙鬼一樣眯着眼睛抽了一口,才慢慢吐出一句:“有人受傷了。”
因為點煙的手勢,春河注意到,九牧手背上多了一處紋身。那紋身看不出具體的形狀,隻能看出圖案十分細密複雜,好像教堂的玫瑰窗和拱券纏繞着奔湧在人的身體上,順着九牧有些蒼白的皮膚鑽進襯衫袖口,一直延伸到衣服裡,有種宗教般神秘的美感。
九牧滿臉淡漠,可是陽光不遺餘力地落在他眉間,簡直像絕望地愛着他一樣給那張臉染上了驚心動魄的殊豔。配上這樣一張臉,那紋身簡直像是他身上一處完全天生的花紋。
春河剛對那突然出現的紋身感到驚訝,就聽橋下心直口快地評價道:“你朋友……好像□□人物啊。還是電視裡那種□□美男。”
春河:“……”
“哎?是受傷了嗎?我還以為隻是摔了一跤……”“油頭”似乎也被九牧瑰麗的紋身吸引了片刻注意,随後他像才注意到春河似的,終于肯屈尊降貴地走過來,“春河君?沒事吧?”
山左想上來說點什麼,橋本卻将身子一橫,語氣生硬地說:“他得去醫院。”
“真的?春河君,有這麼嚴重嗎?抱歉啊,賽場上一不留神就……”油頭裝模作樣地說。
“哦……”春河低了低頭,本能地對油頭湊過來的那張臉感到厭惡。他的腳踝已經迅速腫了起來,傷處仍舊尖銳地疼着。可是這種時候……他想起山左忍氣吞聲的模樣……他也不能一入職就給部門帶來麻煩。
他大概隻能說沒事吧。
還沒等他開口,橋下已經蹲在了他身前。
“快走吧,我背着你。”
橋下額頭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似乎對他來說,不和眼前這個“油頭”搭話,已經是最高級别的克制了。
春河看出山左想要打圓場,也看出這種情況下他幾乎得在山左和橋下的态度之間做出選擇。
他不想一入職就表現得像個不懂規矩的刺頭,但情緒上也實在難以對着那個油頭擺出無所謂的笑臉……更加不想辜負了橋下單純的一片好意……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隻腳踩在了他身後的椅背上,腳尖輕輕壓着他的肩膀。
“哎?九……”
九牧站在台階上,一隻腳點在他肩頭,俯下身看着他,嘲諷似的把一口煙吐在他臉側。
“這點傷就動不了了?真是廢物啊。”
……什麼?
春河茫然地看着他。
那“油頭”終于發覺來者不善,他拿脖頸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帶着點警惕看向了九牧:“請問您是……”
九牧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打算回答。他擡手彈了彈煙灰,仍舊隻看着春河:“給我滾上車。”
然後他沒等春河反應過來,就直接背轉身走了。
“九……”
“聽不見嗎?”
春河這才發現,九牧給了他第三種選擇。一種像是被脅迫着,但其實可以安然逃走的選擇。他撐着座椅站了起來。
橋下看不下去了,他沖着九牧的背影高聲喊道:“喂!你真的是他的朋友嗎?他走不了路你看不到嗎?”
九牧頭也不回,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喂!”橋下還要說什麼,忽然不知從哪裡蹿出個黑衣人來,一把撥開了他,來到春河面前,極為紳士地一彎腰:“少爺,我來扶着您吧。車就停在球場外面。”
“……少爺?!”
春河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然而九牧微微回轉身看了他一眼,他就沒再把話說下去。
“哦……那那那……那麻煩您了。”
春河聽話地把手臂架在那人肩上,一跳一跳地沿着看台樓梯往上走。
走了兩步,春河才又回過頭來:“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回應他的是一陣詭異的沉默。似乎球場邊的衆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了,隻有橋下機械地沖他揮了揮手。
又往前挪了幾步,春河聽見身後的山左幽幽地開了口。
“停在球場外頭的那輛車……我之前就看到了,因為太顯眼我還查了一下。”
山左慢慢舉起了手機。
橋本心裡又添了新的不滿:“您根本沒有認真看球啊!哎?這是……這輛車大概要花……1,2,3……不對,這是多少個零啊?”
春河腳下一絆,他霎時間感覺到後背一陣熾熱,似乎身上猛然聚集了太多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