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天。裕和走下樓,才發覺把雨傘落在了樓上。她不想再擠電梯回去拿,隻祈禱着樓下的公共雨傘還有剩餘——雨天的這種願望十有八九都會落空。
雨下得不大,但走到電車站也一定會弄得渾身潮氣。裕和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打算在工作日奢侈一把,于是點開了打車軟件。就在這時,她看見了對面的人。
她愣了愣,随即三兩步走過去,也不再在乎落下的雨。
“真可憐啊,沒等到人?”
十野對話裡的嘲諷充耳不聞,把雨傘朝她傾斜。
“他還沒下班嗎?”十野問。
裕和笑道:“跟同期吃飯去了。我就說是你太看重自身吧?”
十野不置可否,低頭給春河發了信息。
裕和更加覺得好笑:“不明白?人家根本是在躲着你吧。”
十野看看天色:“要我叫三珉叔送你回去嗎?”
裕和帶點憐憫地看他:“勉為其難可以陪你喝一杯。”
十野盯着手機,看了一會自己發出的信息,擡起頭又去看寫字樓。
裕和又笑:“今天沒人加班,我已經是部門裡最後一個走的。燈都關了,要不你上去看看小春河藏在哪兒了?”
十野這才答應下來:“走吧。”
…
兩個人撐一把傘走在路上。裕和的話題仍舊在春河身上打轉。
“你喜歡這種活力四射的小朋友,為什麼不早說?我明明也可以做到的。”
也許裕和自己都沒注意到,她說這話是帶着貶低的。她企圖将一個人貶低到一個詞就能概括的程度。
“他不是活力四射的人。對我來說他是剛剛好的人。”十野說。
“剛剛好的人?”
“有上進心卻沒有野心的人,被愛着卻并不引以為榮的人,以為自己很會讀氣氛,但其實說出的話叫人想打他的人。這裡頭任何一點有分毫之差,愛上他的也許就不是我。”十野用一種談天氣的語氣說道。
——“愛”。
這似乎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如此鄭重的措辭。裕和停下腳步,側身打量着十野,好像久别重逢似的。
“終于活得像個人了?”
她話裡沒什麼情緒,卻像穿透了數十年光陰。
十野沒有回答。
裕和随即換上輕松語氣:“我怎麼不記得你喜歡男人?春河喜歡你嗎?我能等着你們分手嗎?”
“小枝。”十野聲音溫和,卻很堅定,“我對你從沒有兄妹之外的感情,以後也不會有。”
裕和忽然笑起來:“兄妹之外的感情是什麼?你指什麼?”
“是我妄自揣測了。”十野斂下眉目。
“你知道就好。”
…
在酒吧裡,春河狠狠地嗆了一下。
他們來得有些晚,卡座沒有位置,隻能坐在吧台,和對面的客人之間隻用幾個高大的花瓶相隔。肥綠的熱帶植物從花瓶裡生長出來。
“你……”春河胳膊肘一擡,險些碰倒花瓶。
“我喜歡裕和前輩。”橋下把他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和前輩私交很好嗎?今天她是有什麼急事嗎?”
“算不上私交很好……隻是有共同的朋友。今天的事是那位朋友的私事。”春河還沒完全從震驚裡緩過神來。
橋下便不再多問,他看春河的眼神像看同謀:“春河你說你來明西是因為喜歡的人對吧?我現在大概能體會那種心情了……你有告訴過那個人嗎?關于你的喜歡。”
何止是告訴?關于喜歡十野的事,春河不知道傻兮兮地說過多少遍。
“算是告訴過吧。”
橋下忽然坐直身體:“春河君,這就是我想拜托你幫忙的事!”
“我不知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坦白來說,春河對辦公室戀情的态度并不樂觀。何況裕和……他清楚地知道裕和心裡裝着十野。
——“阿采。”
春河想起昨天闖進公寓的女人。十野那家夥,是有什麼吸引多角戀愛的體質嗎……
橋下忽然湊近,握住了春河的肩膀:“給我一點勇氣就好!給我一點告白的勇氣!”
春河回過神來。
隻是想要勇氣嗎?這家夥還真是像極了熱血漫的主角。
春河也不吝啬給同事一點支持。鼓勵熱血漫主角的話……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向橋下的啤酒杯:“勇氣發射。”
橋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神裡滿是光彩:“勇氣收到!”
春河笑起來,這種過分年輕的态度感染了他。他想起十野,想起十野身上的謎團,忽然也想要更多的勇氣。
“春河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
“其實……”春河看着酒杯旁茂盛的植物,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就是我和裕和前輩那位共同的朋友。”
“哎?!世界真小啊。”橋下說。
“是啊。”春河看了下手表,“抱歉啊橋下,我今天還有約,實在得走了。”
春河剛要站起來,眼前的花瓶忽然被一隻手握住了。
視線裡出現一隻陌生的手,春河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過分在意。可能是對面的客人對這株植物感興趣吧,他想。
可是下一秒,花瓶被移開了。
對面露出一張春河再熟悉不過的臉。
裕和坐在十野身邊,滿臉受到驚吓的表情。
“或許……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十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