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來得及把窗簾拉嚴。春河夜裡醒來,看見小小一個月亮正挂在西邊的天空,有時被雲遮住,有時又顯現出來,大約已經是淩晨了。
十野的手臂搭了上來,從腰間探過,握住春河的手腕。
那隻手似乎帶着一種潔淨的柔情,像夏夜雨後的風一樣令人期待。春河不知道那是不是夢中無意識的舉動,小心翼翼地微微回身看過去。
十野随即整個人貼了上來。春河感覺到熟悉的氣息落在他的肩窩裡,不禁輕輕一顫。
“弄疼你了?”十野問。
“沒有……”
“那為什麼睡不着?”
“隻是……”春河忽然拾起一點睡夢中模糊的印象,他轉身看着十野:“也許是因為我聽到奇怪的笑聲。”
十野低聲笑起來:“是那隻貓在笑。我也聽到了,是很奇怪。”說完,他學着春河的模樣仰面躺着,雙手放在耳側,“對不起,這種投降式的睡姿我第一次見到。”
春河:“……我該覺得光榮嗎?”
“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畫一個勳章。”
春河氣得徹底清醒過來:“在風俗店工作的時候,十野老師也是這麼惡劣的嗎?”
十野收起笑容,忽然闆起臉來:“所以你覺得我在把你當客人嗎?”
糟糕。
春河瞬間陷入自責:“啊,我不是這種意思……”
十野翻身壓住他:“枕營業兩百萬一次,隻收現金。”
春河瞪大了眼睛:“這不行的吧?這是為了逃稅吧?”
十野:“……”
所以可以向他收費,但不能現金交易嗎?傻瓜的想法真是從不令人失望。
十野挑眉:“你非要刷卡也不是不可以。”
“不是,我是說……”
“也算是更惡劣吧,那個時候我從來隻說實話。”
“隻說……實話?”
“完全不喜歡您,僅僅是在工作而已。隻說這種話。”
“……竟然沒有被客人投訴嗎?”
“沒有。她們都覺得我口是心非這一點很可愛。”
春河心服口服:“果然……人隻能聽見自己想聽的話。”
十野又笑:“既然是枕營業,春河君想聽什麼?”
這是什麼奇怪的角色扮演嗎?
春河雙手合十:“我什麼也不想聽。我認為我們可以繼續睡覺了。而且十野老師您已經足夠惡劣了,不用再增加惡劣的程度了。”
十野卻執拗地要繼續這個遊戲,他把春河的手扣在胸前,俯下身來,湊在了春河耳邊。
春河耳廓一熱,有些不自然地轉向了一邊。十野的手攀上他側頸,蹭着他耳後一塊微微發燙的皮膚。
“我真的……完全不喜歡春河君啊。”
春河:“……”
完全睡不着了。
仰慕已久的漫畫家,那雙眼睛,修長得像竹節一樣的雙手……這種時候就算想起神明也沒有辦法安撫身體裡的渴望。春河絕望地看了一眼時鐘。這時候開始的話,結束之後倒是還能再睡幾個小時。他認命地伸手環住了十野的脖頸。
…
兩個人再次微微出了汗。
後脊上纏綿的吻讓春河如墜身雲霧,十野的手好似一直把他抛向空中,他感到自己也像變成一枚月亮,沒有着落地挂在夜色裡,隻等着某種亮白的光襲來,等着無可救藥地沉入水中的那一刻。
時間,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不斷把他推向墜海的時刻,他真像一枚月亮那樣渴望着海水柔軟的波濤,快到了。
但是沒有能夠如願,好像世間所有的事那樣沒能如願,他的手腕忽然被抓住了,什麼冰涼的東西咬了上來——一聲來自金屬扣的響動——他的右手被十野铐在了床頭。
春河那時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字句:“這也是……十野老師的……枕營業内容嗎?”
十野微揚起下巴,按住他後頸,語氣冷漠:“誰告訴你是枕營業?”
春河聲音低下去:“我……”
他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捂住了嘴唇。那隻被铐住的手驟然收緊,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隻是顫抖着,晃得金屬手铐一陣亂響,聽起來分外可憐。
春河嗚咽着,沉淪在情/欲之中。
…
等到能夠緩緩平靜下來,春河幾乎無暇去管那隻被铐住的手,要直接從失神的狀态裡陷入夢境。
十野把他整個抱在懷裡,蹭着他肩膀打開手铐開關,在他耳邊說:“我本來真的想睡客房的。如果不是某個人特意做了準備的話。”
這種時候……還要說這種“當初我打算做聖人”的話嗎?
“我說了東西不是我買的。”春河直接翻過身,背對着十野揉了揉手腕,他像有些心虛的賭氣,聲音軟綿綿的。
十野無視了他的否認,晃了晃手中的金屬手铐:“适當地使用工具,果然還算是有樂趣吧?發明工具對人類來說,真是偉大的壯舉啊。”
春河:“……”
他終于理解為什麼人們會說漫畫家要“隐于作品背後”了,果然漫畫家隻要一開口就會非常讨厭啊!
“喜歡栗子蛋糕和雞腿飯,喜歡長發的漫畫角色,喜歡正面的,除此之外呢?還喜歡什麼?主仆遊戲?角色扮演?假裝公共場合……”
春河忍無可忍:“十野!”
身後的人終于安靜下來。
春河揉揉眉心,縮起手腳,盡量不碰到十野,不想起方才蕩漾的情潮。他閉上眼睛,想要重新睡去。
他實在是很累了。十野的眉眼逐漸溶解進夜色,沒有經過什麼努力,他的意識就逐漸模糊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