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地中海沿岸的陽光仍是十分明媚,透過百葉窗的幾縷縫隙傾灑進來,打在棕色的橡木地闆上構成道道光柱,流光疏影,富有一種靜谧的美感。
然而在這間有着一張巨大投影幕布的辦公室内,數位享譽全球的電影人臉色卻是略顯沉悶。
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一條幽長昏暗的走廊出現在幕布之上,牆裙綠得幽深,牆漆脫落,斑駁老舊,身穿囚衣的少年罪犯拖着嘩啦悶響的腳鍊遲滞地往前……
空氣中的塵埃浮動,畫面定格。
一位年紀大概五十許的白人男子擱下遙控器,用帶有濃重琺國口音的英語說道:“現在我們要做出最後的選擇,決定斯布倫獎,也就是最佳電影大獎,以及最佳男演員頭銜的最終歸屬。”
“……華國或者翰國?《原罪》或者《暮色邊緣》?”伊莎貝爾·約翰遜停止欣賞挂在牆上的一副因瑞派裝飾畫,轉身以詢問地眼神掃視一圈或坐或站的幾位紳士們。
今年的戛納,無疑是亞洲之影注定閃耀的年份,而最閃耀的那顆星落在哪一個國家則仍然懸而未決。
“《原罪》探讨的主題為家庭中的父子關系,圍繞兩個家庭隐而不發的親子矛盾,着力描繪出兩代人的觀念碰撞,深刻地反映了東亞家庭中靜水深流的情感湧動。”始終坐在桌前,東亞長相的一位中年男子不緊不慢地說道。
“而《暮色邊緣》則僅僅由一名監獄心理醫生的視角展開,未免有‘偏頗淺薄’之嫌,就我個人而言,我更欣賞《原罪》。”金俊載将自己的意見補充完畢,力挺的态度毫不遮掩。
“點解?”來自華國粵語區的國際三金影帝周輝文蹦出一句粵語反問。
他從窗前轉過身面向室内,眼神質問之中,那股仿佛時刻萦繞于周身的迷離之感依然鮮明,他用英文說道,“恕我難以認同金導演的觀點,我的中意之選無疑是《暮色邊緣》。這部電影的主視角雖然借用于醫生展開,但恰恰也正是醫生的視角傳達出悲憫的态度,人性的光輝。并且,論鏡頭語言的運用,普通的電影觀衆看不出來,在座的都是内行人,兩部電影孰高孰低,豈不是一眼明了?”
連老去的皺紋都充滿風情與故事,剛滿60歲的伊莎貝爾·約翰遜微微點了點頭。
她自已曾是名動全球半個世紀的知名美人,天然更善于欣賞美,更傾向于選擇美,就算不論華國電影《暮色邊緣》的質量,她對翰國電影《原罪》兩位主演的小眼睛也實在難以欣賞。
而那位姓名為岑宵,華國演員的演技、顔值都相當精準地狙擊了她的審美。
翰裔導演金俊載四十多歲,他微微笑了笑,氣質溫文爾雅,氣定神閑,不動聲色間向在座始終緘默不言的一位來自南亞朗國的評審遞出一道眼神。
“《原罪》風格更打動我。”棕色皮膚一身藝術家氣質的阿裡斯·法塞蒂說道,金俊載曾經一力引進他的電影至翰裔,此時該是禮尚往來的時候了。
主競賽單元評審委員會輪值主席——皮埃爾·基耶靜靜地注視着屏幕之上昏暗色調的畫面,像是在專心傾聽又像是在放空心神。
電影,電影,他所熱愛了一生的電影,最終看的還是故事能否打動人心。
他需要為納格這一屆的口碑負責,也需要為他自己作為電影人的職責負責。
沉默片刻後,皮埃爾·基耶先生還是用他那琺國口音的英語說道,“那就先投票吧。不用設置間隔時間,兩項大獎一起投。”
“呵呵,能有機會來琺國旅遊一趟也不錯。”走過遍布各國媒體的紅毯,進入納格影節宮,落座于觀衆席,曹通平打量着周圍,笑呵呵地說道,短短時日不見,曹導本就常年風吹日曬的膚色更深了幾度。
他可沒想到會有獲獎的機會,坦率地說,目前他所執導的《暮色邊緣》所取得的成績已然大大超過他的預估,于他這位仍然自诩為紀錄片導演的電影導演而言,入圍納格主競賽單元更像是一枚意外的糖果。
片場之外的曹導神情放松,态度和煦,拍了拍旁邊男主演的肩膀,“岑宵,你今晚可是華國之光,盯着你拍的外國媒體相機都快冒煙了。這下他們長見識了吧,咱們華國的明星就是帥!”
曹導的視線在岑宵的身上逡巡了一圈,靛藍色的羊毛尼西裝,質感溫潤柔和,配以黑色溫莎領結,風度優雅而容色迫人,往此處打着轉來的目光不知凡幾。
岑宵微微一笑,并未答話。
這時曹導又轉過頭去,瞅了瞅另一邊的關越铮,周身籠罩在沉穩深重、低沉沉的氣壓之中,“越铮,開心點,别讓國内以為你陪跑擺臉色。”
“好的,曹導。”關越铮禮貌回答,神色随即微松。按理說,他應該緊張于他今夜能否拿下人生中的第一座影帝大獎,但此時,他的心弦緊繃,卻不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