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陪媽媽看病

來醫院看診的人很多，候診廳幾排座椅幾乎沒有空位。

倪彩霞跟旁邊的人搭話，“不知道為什麼，老睡不着，什麼法子都不管用。這是我兒子，在二中讀書，成績啊，說實在，一般般，我以前鄰居家孩子才叫厲害。我兒子沒定性，從小就坐不住，希望他長大懂事點、成熟點，以後成個家，安安穩穩，我就心滿意足了。”

旁邊阿姨帶她女兒來看病，說是厭學，不愛學習，愁得她白了頭發。

那個阿姨問：“你老公怎麼不來？”

也許是避免過多解釋，倪彩霞神态自若地說：“孩子爸工作忙，走不開。”

阿姨說：“我家那個根本就起不來床，非說女兒是小毛病，等年紀到了就愛讀書了。現在養個孩子不得了，這個班那個班，學這個學那個，我心裡急得呀！”

小女孩本來安安靜靜在媽媽身邊發呆，瞧見于域的臉，刻意坐到他身旁，問：“哥哥，你生病了嗎？你媽媽把你抓過來看病？”

于域說：“我媽媽失眠，我陪她過來看。”

小女孩說：“哦。”她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覺得我沒病，就是不想上學。”

于域說：“你不上學，沒有畢業證，以後做什麼工作呢？”

小女孩說：“你好現實。爸媽可以養我呀！”

于域問：“可以永遠養你嗎？”

小女孩說：“好像不行。但他們必須養我，因為他們不經同意就把我生下來，我恨他們，我根本不愛這個世界，我爸爸是個傻子，我媽媽是個賤人。”

于域皺了皺眉，“你說話真惡心。”

小女孩咯咯笑說，“你被我吓到了嗎？我隻是開個玩笑。”

于域說：“别跟我說話了。”

他低頭給葛黎生發消息：“請求支援，我需要幫助。”

小女孩說：“難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産生這種想法嗎？也許我爸媽對我很壞很壞，或者他們一點都不關心我呢？就是因為你們這樣冷漠的人太多了，我才會變成這樣。”

于域說：“哦，那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小女孩說：“都說了我在跟你開玩笑，那麼認真幹嘛？你喜歡我嗎？”

于域對倪彩霞說：“媽，我跟你換個位置，我害怕這個人。”

小女孩說：“你膽子真小，玩笑都不能開。”

倪彩霞跟他換了位置，“妹妹這麼小，你怕她做什麼？”

阿姨說：“不小了，不愛吃東西長得小，都上初中了。”

葛黎生問他在哪裡。

于域說，在精神病門診遇到一個疑似精神病的人。

葛黎生說，這不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嗎？

于域說，寶寶害怕。

葛黎生回複一個省略号。

人太多，他們來太早，倪彩霞和那位阿姨隔着于域熱情交流，于域由此知道，那個妹妹是個網瘾少女，每天捧着手機上網，一提上學或者斷網就大吵大鬧，絕食威脅。

倪彩霞說：“那得狠心管，不然這孩子一輩子就毀了。”

于域看見那個女生露出輕蔑的譏笑。

阿姨說，從小被縱壞，管不了，明明女兒小時候聰明可愛，越長大越奇怪。

兩個家長聊得非常投入，于域盯着牆上的電子屏幕，終于叫到倪彩霞的号，“媽媽，到我們了。”

倪彩霞說：“待會兒出來說。”

醫生看見母子進來，問：“孩子有什麼毛病？”

倪彩霞說：“醫生，是我失眠睡不着，不是我兒子。”

醫生說：“媽媽陪青春期孩子來看病常見，青春期孩子陪媽媽來看病倒罕見。”

在醫生面前，倪彩霞很坦誠地承認她剛離婚，每晚睡前不受控制地想起與前夫的點點滴滴。他們是高中同學，倪彩霞是班裡長相最好的女孩，因為是家裡長女，不能繼續學業，十七歲出來打工，二十三歲跟于宏結婚，三十三歲才有孩子。

他們曾攜手度過最艱難的歲月，什麼苦都熬過來了，萬萬沒想到丈夫背叛她。

醫生聽完，說走出這段感情需要一個過程，給開了安眠藥。

拿單子繳費拿藥，于域問：“你想我爸嗎？”

倪彩霞說：“怎麼可能不想，我從十六歲開始跟他談，現在整整三十三年。說實話，為人處世上，他很妥帖，剛結婚那會兒我身體虛，他天天下班回來給我煲湯。後來有了你，我年齡大恢複慢，你爺奶非說他們來照顧月子，是你爸力排衆議請了兩年保姆。”

于域拿着繳費回執，低頭不語。

倪彩霞說：“很奇怪吧，你爸是個很好的人，同時他是一個很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