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珠家度過的第五天,霍臨已經住得很習慣。
他身上的傷自愈的進度很快,隻是記憶尚未恢複,好在暫時沒有什麼影響,至少對智力沒有什麼損害。
為了決定誰去倒垃圾,小珠和他玩猜硬币,霍臨猜了三次都錯,目光淡淡地掃她一眼,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小珠被他弄得一陣緊張,含笑抱怨:“輸不起啊?”
霍臨用掌心包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掰開了她的手指,露出裡面的一小塊磁鐵。
“你作弊。”
小珠被拆穿,心虛得有些不悅,扭過臉,呼吸從霍臨臉側擦過:“那又怎麼了,反正我赢了。”
霍臨站得更近了,手心也攥得很牢:“不守規矩,不算。”
“玩遊戲而已,你——”小珠惱怒地推他,擡頭對上霍臨的眼睛。
銳利又清明,和這幾天裡與她共處的霍臨不大一樣,而像是,初見那日。
第一次見面,霍臨也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她的把柄。
小珠忽地一顫,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哪來這麼強的正義感?”
“不對就是不對。”霍臨的目光中帶着審視,視線在小珠面容上一寸寸剖析。
小珠用力推開他,自己踉跄着後退一步,提起垃圾袋下樓。
今日有風,小珠冷不丁被吹得頭發淩亂,打了個哆嗦。
在此之前,她從沒考慮過,等到霍臨恢複記憶那天,發現她所說的全部都是騙局,她不是什麼好心人,隻是一個被他親手抓住過的小偷,會怎麼樣。
等到小珠慢吞吞地上樓,發現霍臨還站在遠處,好像在發呆,剛剛捏在小珠手腕上的手指收攏了,放在一起慢慢摩挲。
看見小珠關上門進來,霍臨隔着幾米的距離看向她。
小珠也默默地和他對視着,兩個人不知為何誰都沒有說話。小珠轉身進了卧室。
那天晚上霍臨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個很美的黃昏,船槳攪起的水波将倒映的雲影揉皺,湖面泛起碎金,夢裡有他,還有小珠,和小珠曾對他描述的一樣,應該是一個很美好的下午。
不過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他跟小珠不知為何隔得很遠,他在湖中,小珠在人影模糊的岸邊,瘦小地縮成一團。那麼多雲影一樣的人裡,他一眼就看到小珠,一直在看小珠。後來好像出聲叫了她,小珠朝他回過頭。
再下一秒,畫面就轉向了漆黑的深夜。
之前平靜的水面在月光下化作翻湧的白色浪花,混亂的場景之中,手木倉森森的洞口很清晰。他彎腰偏身躲過,被機械擺臂撞進深深的河水裡,這些場景和他之前模糊的記憶接續上了,而且這一次,還看到了更多的細節。
霍臨睜開了眼。
客廳連着陽台的窗簾還緊緊拉着,卧室裡的窗簾已經束了起來,陽光明亮地灑進來。霍臨看了一眼時間,九點二十八分。
這一覺睡得太沉,小珠已經出門上工去了,屋内隻有霍臨一個人。
霍臨在折疊床上坐起來,腦袋又隐隐作痛,心情也有點煩悶,有些責怪夢沒邏輯,内容變得太快,沒能讓他看到小珠回頭看他對他微笑的表情。
等到洗漱完畢,霍臨才發現門邊有一張遺漏的單據,大約是小珠出門時落下的。
昨天小珠有提起過今天要去續交管理費,漏了這張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霍臨撿起單據,本想給小珠發信息說明,轉念一想,還是決定自己代勞。
他拿起手機打開翻譯器,對準單據拍了張照,試圖找到繳費公告詳細信息。
等待翻譯結果跳出來的兩秒鐘裡,霍臨的心情尚且平靜,但很快如同一枚落進湖中的石子,一點點往下沉。
繳費單上詳細列出了居住期間會産生的費用清單,并規定要求屋主帶着本人證件前去辦理,這些都沒有問題,然而在最上面的名字欄裡,寫的并不是“小珠”。
溫芝,霍臨看着這個翻譯出來的名字,感到一陣荒謬的陌生。
這難道是小珠的另一個名字嗎?霍臨在原地頓了半晌,把單據放在了桌上,走進了卧室。
霍臨身體裡似乎有一種求真的本能,他環視一圈這間小小的卧室,可以收納東西的地方并不多。
他拉開櫃門,挨個抽屜翻找,開了幾個布滿灰塵的空落落的抽屜之後,終于找到了一個堆滿雜物的抽屜。
霍臨從中翻找出幾個東西,拿起來看。
一封寺廟布施感謝信、一張紅色的草紙,用來展示出席者姓名、一個銅制的銘牌,霍臨用手機一一掃過,翻譯器裡跳出來的名字都是同一個,溫芝。
這個房子裡隻有溫芝的痕迹,小珠這個名字像被編撰出來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