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受到驚吓,下意識地縮回岩石後面,黯立刻張開翅膀,将小小的她護在羽翼之後。
短須男子目力極好,适才感受到一抹不容忽視的窺視感,他順着方向擡眼一瞥,似在賞山河秀麗,卻并無所獲,懸着的心微微放下,大抵是過路的猛禽罷了。
待涿若臾再探頭出來時,那一行人已随她的父親涿滄進入了寨子。
她微觸紅唇沉思片刻,突然眼神一亮:“黯,你先回,我可以走另一條路,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寨子中央的竹樓前,有兩名族中青年手持骨矛,左右而立。
涿滄與這幾位“不速之客”一前一後地進入議事竹樓中。
涿若臾警惕地環顧四周,确認已完美避開了守衛的巡邏視角,蹑手蹑腳地來到了竹樓的背面。
涿若臾勝在身輕如燕,六歲的孩童此時竟毫不費力地攀援着牆爬了上去,像一隻靈巧的小猴子。
竹樓之内,涿滄與客人客套拉扯了一番,紛紛落座。
那自稱是姓趙的短須男子,直接自報家門:“我與各位賢弟幾人都是幕僚,受貴人所托,今日來地叨擾,為的是促成一番‘合作事宜’。”
那位趙姓男子笑容可掬極其面善,但細看之下,眼底卻是冰渣子的冷漠,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披皮鬼模樣。
他見涿滄并未動容,繼續遊說道:“在下久聞,馴獸族能馴化百禽,我家主人願以重金相聘,還請貴族能為我家主人精準地訓練一批飛禽。”
涿滄聞聲瞥了過去,但不動聲色道:“我族世代便是居于深山,與鳥獸為伍,難登大雅之堂,這次恐怕會要讓遠道而來的諸位貴客失望了。”
“族長大人!您何必如此急着拒絕呢?這些,是我們定金誠意。”
趙姓男子忽然從他的衣袖中取出一個錦囊,“噔噔噔”地倒出來幾粒閃閃發光的金珠子。
金珠子一個一個地滾落在竹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若事成,我家主人必定數十倍贈與您,還望族長多多考慮,莫失良機啊。”
涿若臾不敢離得太近,那行人過于警覺,她在窗外屏氣凝神,見父親的手緊緊攥成拳,顯然被眼前之人激怒了。
涿滄斜瞥了過去,然後将金珠原路推回,緩緩地開口道:“金錢、權力于我族,便如浮雲流水一般,皆是身外之物,并不是我族所求。貴客若無他事,恕不遠送。”
那男子笑容突兀地僵在臉上,他靜靜地垂眸不語,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
此時,他身側一個年輕随從突然拍案而起,毫不客氣地呵斥道:“族長當真是不識擡舉的南蠻子!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誰?”
“阿武!”
趙姓男子立刻厲聲喝止随從,上演了變臉戲法,對着涿滄拱手道歉:“下人沖撞了族長,是我教導不夠,還望族長見諒。不過,這世道風雲變幻……族長若站錯了隊,可是滅族之禍啊。”
族長“噌”地一下從座位上起身,他腰間的族長令牌被桌角磕碰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送客!”
此時在窗外偷聽的涿若臾摸了摸鼻子,那股令她不适的刺鼻味道更濃了。
她突然看見趙姓男子的衣袖中寒光一閃。
她來不及思考,從自身腰間摸出一隻小竹筒,對準窗口推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說時遲那時快,銀針“唰”地精準地刺入了那男子手腕中。
“啊!”
趙姓男子一聲慘叫,突然捂住手腕,緊接着他的匕首也“咣當”一聲落在地面上。
他驚怒交加地環顧四周,喊道:“誰?!”
涿滄臉色大變,一腳踢遠已落地的匕首,怒聲道:“膽敢在我族行兇?”
本是“和煦”的場面一時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涿若臾知道自己闖禍了,正想溜走,她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的身後慢慢地響起。
“小若臾,你又在調皮了?”
她猛地回頭,看見族中最年長的巫蠱婆婆在她的身後,方才她的動作被巫蠱婆婆一覽無餘。
她此時倚着蛇頭杖,正笑盈盈地注視着她。
巫蠱婆婆銀發如雪,堆滿皺紋的臉上盡是歲月藏不住的溫柔。
涿若臾急切地說道:“婆婆!那些人不是好人,他們袖子裡面藏着刀,身上還有很臭的藥粉!”
巫蠱婆婆渾濁的眼睛裡面突然閃過一絲光,但很快消失不見。
“老身知道,你父親也知道。去吧,酉時到了,你該去祭壇了。”
涿若臾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但她的心裡卻始終記挂着竹樓裡的那一番緊張對峙局面。
她并沒看見的是巫蠱婆婆在她走之後,從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了一隻通體金黃的小蟾蜍,然後若無其事地将它放在了竹樓窗戶上。
馴獸族族人每日必修功課,是酉時舉行的祭壇儀式。
至于馴獸族還掌握一門術法“巫蠱術”,卻幾近失傳。
巫蠱之術多是由族中年長之人,于族中挑選适宜有天分的族人學習。
學蠱之人采用壽命将盡的蟲類煉為傀儡,無限期延續“生命”,百蟲死而不僵,乃造福之意,但因巫蠱之術極難傳承,僅馴獸族的巫蠱婆婆善用此術,其餘人隻是一知半解。
此術并不是尋常道理所傳言那般可怖,而是生命的另外一種形式的延續。
須臾,全族人都因祭壇功課而聚集在寨子中央,緊接着,由各自的長老帶領下,在祭台處跪拜,向山神和百獸之靈祈福。
涿若臾作為族長之女,地位尊崇,此時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孩童隊列的最前端,卻心不在焉地跟着領讀長老念誦美好的禱祝詞。
祭壇儀式結束之後,長老叫大家散去,卻單獨地留下了涿若臾。
這位須發皆白、滿臉慈祥的老人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馴獸師。
族中流傳他的英勇事迹,說他年輕時曾馴服過山中的白額吊睛虎。
他負手背過身,聲音很沙啞卻無比地堅定:“今日的馴獸訣,你還沒來學。”
涿若臾低頭玩着衣角,惴惴不安地回答道:“回長老,我……我其實偷偷溜去溪邊看了個熱鬧。”
“那可曾看到了什麼?”
“白鹇他們跳舞可好看了,有一隻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