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突然住口,她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長老轉身,呵呵地笑了:“還啄了你的銀鈴,是不是?”
涿若臾擡頭,驚訝地問道:“您怎會知道?”
長老未回答她的話,而是從懷中取出一隻骨笛遞給她:“試試。”
涿若臾接過骨笛,觸手冰涼寒意森森,她手臂的汗毛都直直地豎起。
她猶豫地放到自己的唇邊,吹出了一個不成調的音符“吱——”。
那遠處樹梢上正叽叽喳喳的鳥兒們卻突然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向了祭壇方向。
長老慈愛地看着她,繼續鼓勵她:“再吹!”
這一次涿若臾閉上了眼睛,她想象自己是一隻山雀,此時正站在最高的枝頭上呼喚它的同伴們。
骨笛發出清越的鳴響,這次與尋常的笛聲卻不同,那聲音空靈,仿佛能夠穿透雲霄,直達心底。
寨子上空突然掠過一大片陰影,是黯!
黑鷹盤旋而下,落在地壇的石柱之上,緊接着,更多的鳥雀從四面八方飛過來,在祭壇上空形成一片旋轉的“鳥雲”。
長老面露驚訝地感歎道:“老朽六旬才悟通的‘百鳥朝鳳訣’,你竟無師自通,我族後輩有望發揚光大!”
涿若臾放下骨笛,那些圍繞着祭壇,盤旋在上空的鳥群立刻散開去。
隻有黯還留在她的肩上,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我就是覺得……我應該這麼吹。”
長老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突然長歎一聲。
“唉!這是天意啊。涿滄知道了嗎?”
長老神色複雜地看着涿若臾:“你天生是百年難遇的馴獸奇才,但這天賦……福兮禍所伏啊。”
才六歲的涿若臾當然聽不懂這些文绉绉的話,她隻是覺得長老的表情讓她心裡發毛。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黯的羽毛,黑鷹輕輕地啄了啄她的耳垂,像是在安撫她。
在涿若臾離開祭壇之時,那夕陽已經将群山染成了猩紅色。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她。
“若臾妹妹。”
她回過頭去看見堂兄涿雲峰站在一株野梨樹下。
那17歲的少年郎是她叔父的獨子。
平素他最是疼愛她,能給她帶來山外的好吃的零食和供人玩耍的彩繩。
涿若臾像極了快樂小狗的模樣跑了過去,笑容燦爛地問道:“阿兄,今日有糖吃嗎?”
他笑着摸摸她的頭,遞給她一塊用芭蕉葉包着的蜂蜜糖糕。
涿若臾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甜糯感,她忍不住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突然壓低聲音,關心道:“聽說你今天又闖禍了,那趙先生的随從回去後上吐下瀉,咳咳,是不是你?
涿若臾大聲反駁道:“沒有!我都沒去過竹樓,與我無關!”
涿雲峰臉色微霁,長舒一口氣,說道:“聽我阿爺說,那些人來頭可不小!”
涿若臾卻滿不在乎地說:“我才不怕!阿爺說了,我們馴獸族不惹事,也不怕事!”
涿雲峰還想再說一些什麼,見她一臉稚氣,最終隻是歎了口氣,說道:“早些回去吧,别讓族長擔心你。”
夜幕降臨,萬籁都寂。
涿若臾躺在小竹床上“睡”得香甜,涿滄給她掖了掖被角,便轉身走了出去。
屋内假寐的涿若臾聽到她父親涿滄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她立刻翻身坐起來。
“黯,我們走。”
黑鷹從梁上飛下,輕巧地落在窗前。
涿若臾輕手輕腳地推開窗,微涼的夜風立刻呼呼地湧了進來。
她擡腿正準備爬出窗戶,突然聽見父親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從樓下傳來:
“如我今日所見,朝廷不會對我族善罷甘休。”
另一個則是巫蠱婆婆的聲音:“那孩子天賦異禀,來者不善。”
涿若臾屏住呼吸,想聽清他們在說什麼,内間的二人突然沉默,不再出聲。
左肩的黑鷹黯此時正不安地看向她。
涿若臾摸摸它的頭,用氣聲道:“不管了,我們莫要打草驚蛇,我們今晚本就是想看叔父有何圖謀。”
她輕巧地翻出窗戶,沿着竹樓外的窗沿一路攀爬而下,像隻夜行的靈貓。
涿若臾借着月光,一人一鷹向叔父的竹樓偷偷潛去。
夜裡靜得出奇,平時的蟬鳴都消失不見,涿若臾越走莫名心越慌。
未到叔父竹樓前,黯突然猛地叼住了她的後領,勒得她不得不停下來。
黯并未出聲,它的動态視力比人的視力要好,它看到了陰暗處躲藏着的一行人,于是才向涿若臾示警。
涿若臾順着它的視線看了過去,竟然是白天看到的那一行人!
他們此時穿着夜行衣,身前還有幾個并不小巧的籠子,他們正專注地瞅着籠内的東西,故并未注意有人在悄悄地靠近他們。
那趙姓男子看着那籠子裡的鳥兒沉默不語。
涿若臾不敢走得太近,于是她就遠遠地止住腳步。
那籠子裡的鳥兒狀态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