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若臾終于擡起了頭顱,此下眼睛裡全是憤怒與不甘,她攥緊拳頭,憤憤然道:“所以,您要殺了我,或是将我送給那滅我族人的披甲兵處?”
屋内落針可聞,那座上客猶如一尊無悲無喜的神像,此時無人回應她的質問。
雪般清冷的焚香讓涿若臾心中的複仇熱血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她整個人如墜冰窟,忍不住顫抖。
那屋内彼此靜默的時間仿佛給她宣判了無期牢獄,她那雙充滿希望的眸子也漸漸地失去原本神采,逐漸灰暗了下來。
他輕靈的聲音如清風灌頂,吹得涿若臾不敢置信地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掌櫃:“二者皆否。你有選擇第三條路的權利,那第三條路便是,拜我為師,跟随我學習本領。”
“這是施舍?我憑何信你?那仇人屠我全族,我若報仇,于你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邱蘇堯饒有興趣地走近她,迫使她與他平視,緩緩道:“我覺得,這很有趣。我的意思是,看着一個人背負着目标成長,最終達成所願,便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似突然想到什麼,神色顯得更加悲憫:“天下有何其多的冤債深埋土底,那權勢之人手眼通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天下,不會是你知道的天下。
苦痛中掙紮求生的人亦不在少數,你雖年少清醒,但也痛苦萬分。這幾日我便在這停留,你慎重考慮是否真的想要複仇,哪怕是現在的你内心搖擺不定也無甚關系。望你思之慎之,切莫一時沖動而作出糗事,讓我平白地看一場好戲。”
涿若臾倒不急着拒絕,拜人為師這個于她沒有任何弊端,反而會成為她複仇的極大的助力。
但她也不急着同意,雖不知為何,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應當深思熟慮一番才是。
夜深人靜,他人酣睡之時,涿若臾房間窗戶半開,她正整理毒粉傍身,卻不知自己的任何舉動都收入了邱蘇堯的眼中。
月色下的他顯得更為清冷,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白日裡卻佯裝什麼也不知曉的樣子。
他在屋檐處獨坐至天明,她夢魇尖叫呓語,他緊鎖眉頭看着那滿頭豆大汗水的涿若臾良久。
那屋内的黑鷹他也瞧得一清二楚,心急如焚地在她身邊盤旋着,卻全然沒有一絲辦法。
次日,邱蘇堯尋到涿若臾,不經意地說道:“那養鷹比養人可省心多了,那鷹便留下,不必再費力躲藏。”
邱蘇堯單手拿起一個算盤,敲向涿若臾的腦袋,沒想到那孩子竟然一絲不躲,“砰”地一聲悶響,震得涿若臾腦袋嗡嗡的。
邱蘇堯輕咳一聲:“你可願意拜我為師,可願跟我學真本事?想要報仇,那便先來認全這個賬本上的字。”
涿若臾看着比她稍年長幾歲的邱蘇堯,他的眼中充滿了溫柔與堅定,此時正溫柔地看向她,仿佛要将她溺在那深不可測的墨海之中。
她思索片刻,提出一個要求:“可您知曉我的來曆,縱然我拜師,以後必定會借着商路之便利複仇,難道您真的不介意嗎?”
邱蘇堯站定側過身:“我便同你再次問一遍,這仇,非報不可嗎?其實人生還有更多的路要走,你不必将自己置于如此痛苦的境地。”
她眼神堅定地看向邱蘇堯:“是,非報不可。即使是要我付出生命,我也必須要去,否則我夜不能寐,寝食難安。”
“為師者傳道解惑、背鍋者也[1]。複仇這條道路,是最最難走的道路,既然你選擇,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但拜我為師也要有個規矩,凡事必先謀定而後動,你若想要複仇,那麼殺人的笑,要藏在鋒利的刀裡,而不是你的臉上。”
她不再猶豫,幹脆利落地跪地拜師磕頭:“謝師父,徒兒受教了。”
邱蘇堯神色未變,看着涿若臾輕輕地搖了搖頭,并未再說什麼。
涿若臾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雖是少年身姿,但卻顯得尤為高大。
她不作多想,甩甩頭,當務之急是提升自己能力要緊!
識字,說起來難,也确實難。
涿若臾平日裡可是林間的精靈,連馴獸訣也時常逃課,哪裡懂得那許許多多的字?
她看着上面的字都挺眼熟,想必上面的字看着她也眼熟罷,還有就是,她不會寫字,隻會念咒語,算不算天資聰穎?
涿若臾心中燃起萬分學習的熊熊火焰來,然後在她一看到賬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便熄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