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涿若臾到了。
本來還有些許聲響的書房裡一下子沒了聲音,安靜極了。
涿若臾敲敲門,輕聲道:“師父。”
“進。”
涿若臾推開書房的門,看到那面色有些陰沉的邱蘇堯,内心覺得不妙。
“關上門,有話要問你。”邱蘇堯并未擡眼,而是專心緻志地一筆一劃地寫着手上的字——靜。
涿若臾輕輕地半掩上門,看着那遍地的宣紙全被揉作一團,心底更是沒有底。
邱蘇堯回府之後,他便換了一身更為清雅的衣裳,之前的玄色衣衫顯得他沉着穩重,現在身上着的那雪白色的衣衫卻顯得他超凡絕塵,似乎周身都凝了一層冰霜。
他向來喜淨,涿若臾知道的。
見此情形,涿若臾也不敢觸他眉頭,不敢擾他寫字。
但其實涿若臾在書房外之時,邱蘇堯的心思便早就不在寫字上了。
他有些煩悶,于是便放下手中的毛筆,随意地擺在一邊。
再一瞧,那涿若臾倒是在一邊站地乖乖巧巧。
仿佛方才與陌生男子在船上卿卿我我的人不是她一般。
邱蘇堯給旁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極為平靜與沉默,年少時雖然他有着那可愛的娃娃臉,但是他卻能讓人為他超脫年齡的早熟折服。
夜空之上,星星仿若在那片清澈的漫無邊際的靛藍色海中沉沉浮浮,不時地閃爍着微光,好看極了。
邱蘇堯也冷靜了下來,他靜靜地站在桌案前,望着那乖巧等待的涿若臾。
其實他以前幾乎沒有像今日這般的情緒釋放,他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之後,他開口問道:“方才,申時你去了何處?”
涿若臾心裡想的都是那醉仙樓的好鬥八大場,此時乍一聽邱蘇堯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那裡。
故邱蘇堯問完話之後,涿若臾遲遲沒有回答。
邱蘇堯見涿若臾站在那裡突然開始發呆,哪能不明白,這姑娘正在想借口敷衍他。
他便是直接了當地問了:“那與你一同泛舟的男子,究竟是誰?”
這點簡單的道理涿若臾還是懂的,如果他非要抵死不承認,那就是她傻。
邱蘇堯的怒意似乎是憑空而來,難道是他誤會了什麼?
男子,女子。
莫不是以為她和程煙私相授受,郎情妾意?
可是他們沒有啊,一切都是合乎情理的,隻是程煙為人體貼,樂于助人罷了。
若有那種憑空捏造的事情她也不會自己背鍋,她非要今日說個清楚,自身清白怎能随意被污蔑?
阿青一直靜靜地候在書房的外面,剛才那個局面,他确實是看清了,邱蘇堯很生氣,整個人像炸了毛的貓一樣,還不能随便撫摸。
涿若臾擡起眸子看向邱蘇堯,她揚起一張笑臉,大大方方地說道:“那是程煙,我與他是舊識,此次是我約他出去的,隻是尋常賞湖而已,沒有任何的私情。”
邱蘇堯看着她完全舒展的眉眼,看着她那笑意盈盈的臉龐,忽然消了氣。
能夠說得如此完整,如此合理沒有一絲一毫的邏輯問題,自然是因為涿若臾自身就很放松。
而她是因為她很信任他的緣故。
他感受到了她的真誠,他便也不應懷疑她。
既然她說是舊識,那便就是舊識。
邱蘇堯雖然是男人,但是他内心并不贊同那所謂的什麼女訓女德,自是他養大的姑娘,便不必受那些迂腐的拘束,也沒有那般莫名其妙的條法歸訓。
涿若臾其實很清楚,邱蘇堯是不會随便問一個事情的。
如果是他開口,那必然是在意。
他很在意她的安全,所以她也不必扯謊騙人,她與程煙二人清清白白,若是她因為這點小事扯個謊,以後便會用無數個謊言去掩蓋。
她不必浪費這個時間,而且雖說程煙與她都是适齡,但二人之間是毫無情愫,更不必過于介懷避諱。
邱蘇堯眼眸平靜,周身的碎冰仿佛也已經融化,他顯然是相信了她。
涿若臾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吐露一下醉仙樓之事。
邱蘇堯用纖細修長的手指拈着毛筆,看着他身前那發着盈盈光澤的紙,沉默片刻。
字又寫歪了。
涿若臾思索片刻,才道:“師父,我知道你心裡還是在意我去醉仙樓的事情。”
邱蘇堯靜靜地擡眸看着她,似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書房的窗前有一片翠綠的修竹,此時夜風拂過,将淡淡的竹香吹了進來。
竹香混着書房内香爐裡燃着的熏香,雪的冷香與沁人心脾的淡淡竹香仿佛将涿若臾心上的大石頭移了出去。
涿若臾開口道:“師父,我自知自己能力有限,但是總是坐以待斃也不是方法,我去南市明面上去賣消息,誤打誤撞地進入了醉仙樓,之後的事情師父你也是瞧見了的。徒兒不敢欺騙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