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沒有回房間,翻進商聽晚的練場裡,拿了一把趁手的長劍,随手拿了個火把,又往山下去了。
現在正值夏日,月亮高照,從正廳到山門那一長條階梯,在月光下成一條銀亮的線條,不用火把也能看清楚個大概。
商聽晚騎着馬趁着夜色往山門走着,涼風吹過臉龐,讓她橫生出一陣孤寂。
好似這山野之間隻剩下她一人,萬物靜默,隻剩下她跟這匹馬兒存活在世間,孤獨的往前跑着。
天山派的據點在山頂,被茂林擋住視線,讓人看不到一點燈火,商聽晚甩甩頭,今日時間太晚,也不知道師傅會不會擔心,把那種異樣的情緒壓下去,朝山門方向繼續策馬趕路。
耳旁的風聲簌簌而過,騰地一下,一團小小的火苗,從山中的銀色的階梯上出現,暖黃色的光線并不強烈,從她的地方看來,距離太遠也算不上明顯。
可她就是看到了,那一團小小的火焰像是從她胸口點燃的一般,慢慢灼燒她的胸口。
商聽晚忘記催促馬兒前進,把手按在胸口上,感受胸腔裡咚咚咚強有力的心跳,眼睛一直看着山上的動靜,看到那團小小的火苗,從山上飛奔下來。
明明可以有很多的猜測,也有太多的人選,商聽晚卻笃定那是秦沐,是那個纏了自己兩年的小師妹,而且,商聽晚心裡想着:
她一定是下來找自己的。
她突然就不急着回去,輕夾馬腹讓馬兒慢跑起來,開始感受夜風帶來的溫度,突然就有了幾分暢快自在感,山林間的飛鳥被驚起,撲騰着翅膀飛起來。
秦沐是運着輕功往下飛,但又不敢跑太快,火把的光忽明忽滅,她并不喜歡大晚上出門,山裡到處一片漆黑特别吓人。
連青岚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隻是預感對方一定會回來,就一腔熱血地跑了下來,下一步該怎麼辦,是在山門等還是去青石鎮找找呢。
還沒等秦沐在心頭做好決定,馬蹄踏在地上哒哒的聲音自不遠處傳過來,和青蛙的叫聲交織在一起,吵鬧得讓人心安。
月光從雲隙間漏下來,偶有幾隻螢火蟲路過,商聽晚騎着白色駿馬,腰闆挺得筆直,從馬背上翻身而下,穩穩地握着缰繩看過來。
秦沐還沒把氣喘勻,手裡的火把與月色相融,光暈落在腳下青石闆上,如洗如灑。
“晚晚!”秦沐有些急切的喊道。
商聽晚的心情似乎很好,把馬兒拉着往前走了一些,淡淡地嗯了一聲。
空氣中有一絲鐵鏽味,混着商聽晚身上的香味。
秦沐皺着鼻子使勁聞,确定是真的有不尋常的味道。心裡大驚,把火把和長劍往階梯上一扔,緊張地過來牽商聽晚的袖子。
商聽晚一眼就看到那把長劍,那是自己練場拿來練手的用具,劍口并不鋒利,還有幾個小小的缺口。
這人是以為自己受到危險了嗎,這麼急着從山上下來。
“你受傷了?”秦沐不确定,拉着她也不管對方是否會嫌棄,轉着圈到處拍她身上,看哪裡有傷口。
商聽晚少見的沒有發火,連一句斥責的話也沒說出來,隻是把秦沐作亂的手按着,解釋道:“我沒有受傷。”
秦沐得了這個答案,松了一口氣放心下來,她說她沒受傷,那就是别人受了傷,那不是自己該管的,也就閉口不再問。
從青石鎮進天山派有兩條路,一條是環山而修的大路,彎彎繞繞地特别遠,平常馬車牛車送糧食上來就是走大路。一條就是從牌坊直接往上的階梯,全是由青石闆打出來的階梯,要是騎馬就不能走這條階梯,隻能下馬牽行。
秦沐想問她騎馬還是跟自己一起走,商聽晚搶先她一步,一手撿起她順來的長劍塞進馬兒腹部的布袋,另一隻手撿起火把塞她手裡。
商聽晚心裡不禁覺得好笑,這人功夫一般般,随手拿着長劍就下山,也不想想,能讓自己受傷的人,她又怎麼能打得過。
有些傻氣。
隻是心裡這樣想着,嘴裡難得沒有嗆她。
“走吧。”
秦沐覺得是今晚的月色朦胧,讓大師姐這冷冰冰的性子也給軟化了不少,她甚至在對方短短幾個字裡面嗅出了一絲淡淡的溫柔。
商聽晚看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本來已經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拉近兩人的距離,詢問道:
“怎麼了?”
秦沐幾乎是本能地搖搖頭,然後把右手的火把換到左手上,右手去扯商聽晚的袖子。
商聽晚感受到這一動作,并沒有側頭再看她,牽着馬往山上走着。
秦沐得了這允許,情緒高漲起來,同她講起來今天的瑣事:
“晚晚,今日下山白師姐……”
叽叽喳喳地像一隻小小的雀兒,時不時咧嘴嘿嘿笑起來。
商聽晚的心情很好,一改明日裡的不耐煩,嘴裡不時應一句:嗯,是嗎,很好,聽着有些敷衍,調子仍舊冷冷的,但都好脾氣地應着。
她說了許多,從掌門青岚的藥放涼都沒有喝下去,說到青石鎮的墨坊投入,把一整天經曆的事情都說出來,嘴巴都沒有停過。
但直到最後也沒問一句——晚晚,你今天去了哪裡?
就好像她這次反常的晚歸,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什麼都沒提,也什麼都沒問。
就像剛才明顯地問到了鐵鏽味,隻要得了自己一句解釋,便不在詢問下去。
秦沐多了一世記憶之後,加上元羽給她的消息,當然知道商聽晚的雷點在哪裡,她的情商也是十六歲的秦沐所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