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喬的手一直搭在青岚手上,感受她的脈象。
等青岚終于緩過來,把搭在她手腕的手反扣着,生怕人跑掉。
元霜喬從玉元宮出發之前就考慮好,見到這人之後,一定要狠狠指責她,然後晾着她。
看她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不要離開。
但現在,那指責的話還怎麼說得出口。
“十二年前,我在青石鎮待了整整一個月,每日遞兩份拜帖。”
元霜喬不平靜的聲音傳來,微微有些鼻音。
青岚努力吞咽,強壓住喉嚨裡的酸楚,每次呼吸都像是刀割一般難受。
“那時隻是覺得,你應該是不要我了。”
元霜喬聲音淡淡地,勾着唇慘然一笑,眼角已經完全紅了,血絲布滿了眼球,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和青岚被元霜喬抱孩子那一幕氣到沖昏頭腦,逃回天山派一樣,元霜喬一個月的等待,何嘗不會讓她難過昏了頭。
青岚的力氣還沒有恢複,怎麼張嘴也發不出聲音,一隻手撐在床上,想要起身把人攬進懷裡。
剛發病完渾身根本動不了,起身到一半,又直直地跌下去。
元霜喬在她倒下之前接住了人,發出了一聲沙啞的鼻息,說道:
“你這人,慣會用這些伎倆。”
青岚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以前她生氣,自己就故意出門去練劍,弄得一身傷痕回來,她就不會不理人,甚至耐心哄自己喝藥。
把人攬在懷裡之後,元霜喬就沒再放開。
把頭埋在青岚的脖頸,元霜喬的身體開始無聲顫抖,雙手緊緊揪着她後背的衣服,時不時有嗚咽的聲音傳來。
那時候的不安與委屈,全部化成了淚水,像鋒利的刀子一樣,狠狠刮在青岚的心上。
青岚張了張嘴,喉嚨的不适感好上了一些,用力回抱她,努力了好久才發出聲音解釋:
“我沒有收到拜帖!”聲音低到有些聽不清。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可她還是想要解釋。
“出關之後本想去找你,可爹告訴我,你已經成婚,孩子都有了。”
“我在藥堂外遠遠看你,你抱着孩子,還自稱娘的話,我那時候害怕極了,連夜逃回了山門。”
元霜喬在她敞口的衣領處蹭着擦了擦眼淚,靜靜聽完之後,想要裝作沒事一樣,抽離她的懷抱,卻被青岚緊緊箍住。
“婚事是我爹定下,我跟他約定,若是在擂台上赢了,就退婚約。沒想到他把我的出劍路數告訴了那個人,擂台上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隻記得那時候就算拼命,也要赢過他。”
“最後大概是受了重傷,你送拜帖那會兒,我應該還在床上昏迷。”
說道昏迷時,元霜喬的手捏緊了她的衣服,問道:
“這病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青岚點點頭,她自己的身體怎麼不清楚呢,這病早就在身體裡面,這些年仗着年輕不愛惜身子,又因為秦沐這個苗子,故意激發内力,才讓病症顯現出來:
“我并不想讓你愧疚,但最主要的應該是心理病症,這是小徒弟診斷出來的。”
元霜喬作為大夫,當然知道什麼是心理病症,難怪......
話說開了之後,兩人還仍舊是抱着的姿勢,畢竟十幾年不見,多少還是有一絲尴尬在裡面。
青岚力氣恢複得差不多,可她又不願意放開人,支支吾吾地:
“我...我...”半天也沒說出一句整話。
元霜喬何嘗不是,她們以前也很少會有這麼親密的動作,現在一點都不想分開。
“怎麼?”聲音還帶着剛剛哭過的鼻音,聽着有些性感。
青岚眼睛一閉,把人又往懷裡緊了緊,破罐子破摔地說道:
“我不想回天山派,我跟你去玉元宮吧,你養着我!”
青岚對天山派的責任心,全部被老掌門做的那些事情,消磨得所剩無幾。
又因為病症,生不出任何的興趣,她放開天山派,無論是對哪方來說,都是最優選擇。
這話一出口,兩人的身子都頓了頓,又都放松起來。
青岚早些年也說過這話,那時兩人才漸漸明白了心意,誰也沒開口捅破那張紙。
她爹傳書過來要她早點回去,本來就有些叛逆,心上人在這裡,青岚哪裡舍得走。
“不想回天山派,你養着我吧!”
藥鋪剛有起色,元霜喬正忙着配藥,青岚在後邊幫手,冷不丁的說了這樣的話。
元霜喬還記得當時心裡的悸動,看着青岚跨着個苦瓜臉,從藥材裡撚出一片甘草,放進了她嘴裡答應着:
“好啊,那你可得多學一些。”
年少的回旋镖正中眉心,堂堂玉元宮宮主元霜喬,答應過的事情豈會反悔。
青岚已經很久沒有管天山派的事情。
她無論是在武學上,亦或是在門派經營上,都算得上數一數二。她一直都是天山派的驕傲,繼位之後,也能撐起來整個門派。
而她也确實做到了,從打完擂台身體養好之後,她就開始接手各項事務,内閣重組,經營換人。
第二年開始所有的營收都翻倍,門人數量也多了許多,江湖中其他門派也頻頻有人拜訪交流。
那是她爹畢生都想看見的場面。
至少在她爹去世前,她都是這樣的人,支撐她的念頭,也隻是因為那是她父親,是她的親人。
所以在這個支撐垮掉之後,天山派也迅速地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