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身份高貴不值得動怒,還是不值得因為她來訓斥你?好你個劉紹樊,讀了幾十年聖賢書就是為了拐着彎來罵本縣主?”
“下官絕無此意。”
“但有此心。”
“天地昭心。”劉紹樊血氣上湧,指天吹胡子。
“起來說話吧,何必跪着,反倒顯得我折辱斯文。”江談夙的脾氣刹那收回,喜怒無常。
劉郡丞不怕江談夙發怒,可對她這副瘋癫做派,卻有些怯撣,他深谙“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是可,最毒婦人心”之道理。
江談夙看他垂頭掩飾輕蔑,冷笑問:“還在罵本縣主?”
“下官……不敢。”劉郡丞強迫自己擡起頭,“衙内公案多,下官先失陪了。”
“哦,你去忙吧。劉郡丞伏枥千裡,心系大朔,他日必能乘軒高登,得見龍顔。所謂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像本縣主這般賞識你的人,天底下也不多了。”江談夙笑眯眯對劉郡丞一通稱贊。
劉郡丞身子歪了歪,拱手道謝,同手同腳地快步逃進衙門。今日之後他又深谙了一個道理,女人善變,夙惠縣主更善變。
應必萩問:“徐妻去向不明,還要查嗎?”
“查。”江談夙神色凝重:“徐妻若知道内情,馬瘟案背後主使不會留她活口。”
“你去查拓跋骨與梁岱衡等人行蹤,若杜氏是他們劫走的,一定要想辦法救出來。”江談夙朝應必萩低聲囑咐,然後又說:“我去找一個人。”
“我随你去吧,縣主一人行動,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我無法與侯爺交代。”
江談夙嫣然展笑:“放心,我去找的也不是什麼大惡人。”
“誰?”
“偃枉然。”
偃枉然居前高坐,邊煮茶邊看對面伏在案幾前大快朵頤的杜氏。
雲去留替杜氏斟酒,勸:“慢些吃,當心噎住。”
杜氏嚼一口肉,含一口酒,不在乎道:“姑娘好心了,隻是吃了這頓,還不知道有無下一頓,黃泉路長着,當個餓死鬼便沒力氣去尋徐死鬼算賬。”
杜氏性情嚣悍,徐鑒懼内是人盡皆知的事,但杜氏待徐鑒好也是人盡皆知的事。
“既然把你劫出來,就是送,也會把你送出關外。”雲去留罕見有耐心地給她布菜,又說:“連帶你兒子也一并送走。”
杜氏卻說:“我不走。你們把我兒子送給哪戶好人家收養。我要留在靈州殺了拓跋混球。”
“你打算如何報仇?”偃枉然蓦然開口,饒有興趣看杜氏。
杜氏放下肉,擦了擦手,神色堅定:“我先埋伏在拓跋骨養的小妾房中,待他與小妾濃情蜜意之時,持刀從他後背,一刀剁了他當家腦袋。”
“曾有一個人暗殺朝中權臣,也如你這般心性執着,暗中潛伏,從背後果斷刺殺。”
杜氏:“那殺沒殺成功?”
“如她所願,殺了。”偃枉然嘴角挂笑,卻非真正的開心。“如她所料,她也被殺了。”
哐當,杯子砸下。杜氏大聲獰笑:“大仇得報,死而無憾。”
偃枉然目光深遠,問:“如果我替你報仇呢?”
“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杜氏停下笑,在大牢裡死和在這幫人手裡死,哪裡死都一樣,可讓她選個活法就難了。
“不是我,是有人。”偃枉然輕描淡寫。
雲去留又給杜氏布菜,勸:“吃吧。吃飽再做決定。”
杜氏又埋頭大吃,吃着吃着想到什麼,淚珠漣漣,邊哭邊吃。
公孫籁從外間回來,甩着一串大牢鑰匙大搖大擺,他慢悠悠進來,見席間已經收拾幹淨,杜氏也被帶去歇息,閑閑坐下,對煮茶的偃枉然說:“樓主,這壺茶喝得夠久了。”
偃枉然不理他。
公孫籁兀自說下去:“再喝就天黑了。”
偃枉然還不理他。
公孫籁繼續道:“夙惠縣主的馬車都到靈武山下了。”
偃枉然仍不理他,穩穩放下手中熱茶,交代:“快馬帶上杜氏。”
随即爐火驟滅,旋起罡風帶出黑底金絲曲線,若遊龍忽現雲間,轉眼即逝。
公孫籁愕然停下手中動作,大牢鑰匙嘩啦墜地。他扭身朝外跑。
“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