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灘水色爛泥中不斷冒着泡,發出“滋滋滋”的仿佛烹油的聲音,在藍光下飛快蒸發消失不見。
江景鸢松了一口氣,收起手中燈籠,滿心疲憊,卻片刻不敢停留地走近一面白玉牆面——不能等,要是又等來了什麼東西,她多半也得累死在這裡。
雲霧十分貼心地直接将她撈起,穩穩地送上半空,江景鸢趁着這短暫的三兩下功夫緩了緩,而後擡起頭看向上方。
“刷——”
宛如寒冰制成的梅花袖箭霎時迸發出無形的本源力量,朝着上方的虛空揮去。
仿佛隻是一陣微風拂過,黑暗的白玉密室中又恢複回亘古不變的寂靜,再沒有一個人的蹤迹。
動作利落地飛快竄出無形的空間裂縫,前方驟然亮起大片灼熱的亮白光芒,江景鸢下意識低下腦袋眯了眯眼睛。
一手撐着并不再寒涼的白玉地面,一手擡起虛掩在雙眸上,江景鸢緩緩站起,覆蓋在雙眼上的白紗也調整好了光投進眼睛裡的亮度。
她放下手,邊緩緩往前走,邊轉動腦袋環顧着明亮的四周。
又輕又薄如紗般的雲霧在四周徐徐缭繞,溫暖到有些灼人的亮白太陽光灑滿整片閣樓平座,仙鶴啼叫聲自遠方傳來,江景鸢愣愣地走到平座邊,雙手搭着白玉鑲金扶欄,探頭望向下方。
白雲重重疊疊聚集在閣樓的半腰處,一眼望去,找不到閣樓立身的地面,卻能清晰明确地感知到自己此刻所處的位置高得足以睥睨天下。
撲楞楞的,頭頂上方響起鳥類撲扇着翅膀的聲音,江景鸢擡起頭,高處稀薄的雲霧中影影綽綽地飛過三三兩兩的輕盈素白身影。
仰頭望着天,雙眸上覆蓋着白紗掩不住日光炫目,然而她卻是睜着雙眼一眨不眨,愣怔着在腦海中輕聲問道:“天上……是不是有一座宮殿?”
話語間,滿是遲疑。
良久,腦海中一片安靜,無人回應。
江景鸢頓了一下,低下腦袋,又疑惑地喊道:“許卿臨?許卿臨你在嗎?”
死寂中,唯有她一人愣愣的聲音在腦海中徐徐回蕩:
“許卿臨……?吱個聲啊……”
日光下,白玉鑲金扶欄前的白衣少女雙眸看着前方,臉上的神情似平靜又好似一片空白。
她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閉了閉眼,又是一臉淡然地仰頭望着高空雲端上的白玉宮殿。
“可能是被什麼力量屏蔽了吧……”江景鸢心中平靜地念了一句,就不再去糾結這事兒了,轉而考慮起自己休息片刻就登雲去那天上宮殿看看。
就是可惜了……
無垠的明豔高空中,三三兩兩結伴的全身羽毛潔白的飛鳥從身後掠過,在朦胧的雲霧中入水魚躍。
江景鸢擡頭盯着上方那仿佛很快就能靠近又好似遙不可及的宮殿身影,飛快踏空而上。
層層素白的衣袂飄渺近乎融入雲霧。
“可惜了。”江景鸢心想,“若是許卿臨在,她将我帶上去來得更輕巧。”
不知過了多久。
江景鸢在空中停下了腳步,望着高空那遙遠的白玉宮殿,眼眸中閃過不耐,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心說:“你這雲霧耍我呢?我又不是非去不可……”
“大不了……”江景鸢瞥了一眼下方望不見地面的空中,心中剛一泛起遲疑就被她飛快地壓了下去,心中小人露出不屑的嘴臉冷哼道,“大不了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反正也不會……呃,應該也不會,呃,死掉的。”
越想,心中越是有些不确定的猶疑。
頓了頓,她轉過身往回走,決定還是回閣樓上待着好好想一想辦法再說,在這空中站着還挺曬人的……
呼——
一陣微風吹過她的身側,江景鸢剛剛往回走了兩步,餘光忽然瞥見身旁不遠處浮現了一條長龍似的影子。
啊?
江景鸢眼神呆滞地轉頭。
她的左側方不遠,被陽光照得透亮的雲霧中,似真實又好似虛幻的玉階浮現其中。
江景鸢順着玉階延伸的方向轉身看去,清晰地看到了玉階直直向上通往雲端的白玉宮殿。
“……?”
江景鸢遏制不住地露出滿臉茫然。
“這叫什麼事兒啊……”江景鸢一臉恍惚地沉默着,從心地上前踏着玉階往高空走去。
這陰晴不定的、莫名其妙的命運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
命運就是,讓你起運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你往天上走。
壓着你沉在水底的時候你怎麼折騰啊掙紮啊都無法再往上遊分毫。
它掐着你的脖頸兒,讓你動彈不得。
沒有人會甘心,沒有人會不想反抗……隻是命運,最會教人順勢而為。
可若是爛得不能再爛了,命運一絲一毫的變化動蕩都會推動人往上走。
踏着通透如寒冰的玉階,江景鸢穿梭在薄薄的雲霧間,微微擡着頭,視線順着玉階往上望去——
她已經來到這裡,注視着她的祂又怎麼會輕易放她離開?
在這一刻,她和祂,兩者掌控與被掌控的身份短暫颠倒。
不是她想去天上的白玉宮殿,而是祂想讓她走到天上的白玉宮殿裡。
白衣少女微微低下頭,嘴角一勾,又在頃刻間放下了,她再次擡起的臉上神色一片平靜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