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洇……”江景鸢默念一聲,沒什麼情緒地瞥了她一眼。
“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江景鸢收回視線,看着前方,淡淡地問道。
江洇聞言,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然後歪嘴一笑,自信回答道:“從樹上掉下來的!”
江景鸢無波無瀾地“嗯”了一聲,這個年紀有點想象力是好事,再大點就現實了。
一眼就知道她是不相信,江洇撅嘴,一臉認真地說道:“我說的是真的,不然你看我能半年就冒出來長這麼大嗎?!”
江洇挺直了腰杆子,勾着嘴角說道:“淵國之外,比裕、宸還要遠很多很多的地方,有一個依傍着神樹建立的國度,那裡的人都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兩個人誠心祈願半年,神樹就會賜下子嗣後代。”江洇一臉崇拜地說道。
原來如此……江景鸢沒有懷疑,畢竟這個世界很大。
她隻是無波無瀾地默默想道:“太容易得來的東西,可是不會被珍惜的。”
“不會。”江洇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又或者是遇到過同樣的疑惑,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那半年祈願就是為了搜集兩個人對孩子的期盼和愛意,所以,哪怕後來兩人不再相愛,看到孩子瞬間就會想起從前的期待和愛意。”
江景鸢随口問道:“多久?”
“二十年。”江洇答道。
江景鸢颔首,轉而說道:“我讓人帶你去京城,你待着别亂跑,會有老師去教你。”
“好!”江洇激動地連連點頭,滿臉好奇和期待。
枯黃的半人高荒草随風傾倒,從高處俯瞰,仿佛大片灰蒙蒙黃色的海浪翻湧不斷。
将邪惡粉紅團子送走,江景鸢又找了個客棧換好衣服,這才慢悠悠地走在城外的官道上,等着那五個人追來,一臉輕松。
許卿臨輕輕“呵”了一聲,“還是陰溝裡翻船了?”
江景鸢不疾不徐地說:“正巧需要。”
許卿臨嘲笑了一聲,剛想說“你就嘴硬吧”,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愣怔地看着外界的一身色調莊重又壓抑的繁複衣裙的少女,無意識地張了張嘴。
她慢悠悠地閉上嘴了,嘴角一勾。
真是狠心啊……
真可怕。
不過這樣才對嘛。這世道,本就會将人一個一個全部逼瘋。
瘋瘋癫癫,但又清醒淡漠。
“瘋女人……”許卿臨不知不覺陷入回憶,嘴角帶着笑,她好像有些想那個瘋女人了。
風一陣一陣地吹。
忽然,地動山搖,大片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塵土飛揚,輕柔的風霎時變得狂躁又渾濁。
慢悠悠散步的江景鸢腳步一頓,扭頭望去。
塵嚣中,遠方馳騁而過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烏雲之中,一面面黑紅色的旗幟飛揚,最大的一面上兩個字:“坤佑”。
江景鸢眯了眯眼,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坤佑?那不是魏老将軍領的兵嗎?”
“魏家……唉,真的是叛了啊……”官道上,往來的零星幾個商人望着那一幕,連連歎氣。
他們搖搖頭,“魏老将軍一死,這些人就坐不住了……”
“魏家沒有叛!!”
一道沙啞的嗓音驟然尖叫道。
幾個人吓了一跳,下意識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官道旁的荒草中爬出一道渾身是泥和血的身影,她雙目赤紅,滿眼憤恨,盯着他們咬牙道:“魏家沒有叛!”
“卧槽!”
幾個商人猝不及防吓得臉上五官亂飛,本是不滿要回怼,現在卻是拉拉扯扯着連連後退,遠離那道人影。
那個少女雙手撐着地面,幾番想要站起卻是無法,她憤恨痛苦的目光始終緊咬着他們,渾身顫抖,嘴裡不斷尖叫着重複“魏家沒有叛”。
“哪裡來的瘋子!!”
幾個商人連忙地跑上馬車,驅使着馬匹拖着貨物朝着原定的方向跑了。
那一身狼狽的少女艱難站起,淚水滑過臉龐,卻沖刷不掉臉上凝固的血和泥。
“魏家沒有叛,魏家沒有叛!”
她淚流滿面,朝着他們遠去的方向跟着跑。
“咚!”她重重地摔在鋪着細碎灰塵石子的官道上。
“魏家沒有叛,魏家沒有……叛……”她仰頭對着前方慌張逃離的車隊大喊着。
前方的車隊逃得更快了。
喊着喊着,喊着喊着,她的聲音忽然哽咽得再也喊不出來,她伏在地上,垂着頭,硌進砂石的手心猛地被五指攥緊。
先是低低的抽泣,後是号啕大哭。
“砰砰砰,砰砰砰——”
攥緊的右手拳頭一下一下發狠地砸在青灰色的石闆道上,鮮血淋漓,卻不過是為舊有的凝固血水和泥濘增添幾分往日豔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