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疏感覺自己像是躺在一片無垠海面之上,雙手交疊安詳平緩,輕輕閉着的眼睛卻是怎麼也睜不開。
疲憊裹挾着她,她沉溺在半夢半醒的困倦之中。
她在大海之上,沉沉浮浮,時而又如落葉般悠揚飄蕩。
意識上浮到天際,她似乎聽到了很多窸窸窣窣又叽叽喳喳的聲音,好像有腳步聲時而急切時而輕緩地徘徊在她身周。
“把這個給她喂下。”
一道模模糊糊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緊接着,一隻不像活人溫熱又不像死人冰冷的手帶着剛巧舒适的溫度,一點一點撫平她的所有疲憊和沉疴。
江雲疏迷迷糊糊,順從地沉進溫柔的海水裡。
…………
夏末的一早,天色剛一明亮,陽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成耀眼的金燦燦。
修剪整齊的草木輕晃間,被陽光照耀成亮白的條條石道上跑出一道道人影。
五、六歲的孩子們穿着一緻的素白長袍,或牽着身旁侍女,或反被侍女又哄又推,齊齊彙聚向一個方向。
“嗚哇……”一個小女孩困倦地眯着眼睛,哭喪着臉抱着牛奶,任憑旁邊着急忙慌的侍女如何哄,還是不情不願地在石道上慢吞吞挪動着。
“安然小姐,快些走吧!去遲了,老師要生氣了!”旁邊的女人面露着急之色,牽着女孩的手卻不敢用力,隻得不斷重複道。
女孩聞言,嘴裡“嗚哇嗚哇”幾乎要哭了,身形掙紮着不想去,腳下卻不得不加快速往前。
氣憤地睜大眼睛,她眼睛裡濕漉漉一片,又急又怒又委屈,揚手就要把懷裡的牛奶砸了,擡眼卻猝不及防望見遠處幾道人影。
晃眼的金燦燦陽光中,三道高大的人影不遠不近地跟着一道矮小的素白身影,他們逆着人流方向,朝着後方走去。
江安然摔牛奶的動作猛然頓住,她眯眼一看,頓時更加惱怒委屈了,反手拽着身旁女人的袖子搖晃起來,“為什麼她不用去!”
反正都是在使小性子,女人滿心焦急,根本沒聽女孩在說什麼,隻一味地拉着女孩往前走,嘴裡重複道:“安然小姐快些走,要遲到了!”
眼見女人不理自己,江安然頓時氣狠了,“砰”地砸了牛奶,擡手指着遠方,扭頭朝着女人大聲問道:“她為什麼不用去?!”
女人瞬間驚得身形一顫,回神了,下意識朝着女孩所指的方向望去。
朦胧的光暈中,那四道的人影越走越近。
在後跟着的三道人影隐隐成戒備保護之勢,而在前的白衣女孩面上神色淡漠得無波無瀾,不疾不徐地走在石道上,朝着她們來時的方向而去。
一看那架勢,女人瞬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急忙彎腰胡亂拍下女孩指向那個方向的手,邊強硬地拉着女孩要走,邊時不時擡頭朝着那個方向賠笑。
然而不遠處幾人像是絲毫沒有察覺一般,沒有分給這裡一個眼神,不疾不徐地走遠了。
女人無聲松了一口氣,手上抓着女孩胳膊的力道松懈了幾分。
江安然疼得雙眼冒淚,胳膊猛地甩開女人的手,怒道:“你做什麼?!!”
女人頓時面色慌張地張開嘴。
江安然卻是沒看她,一跺腳,轉身扭頭望着後方那四道人影,滿臉憤怒不滿地道:“她是誰啊?!她為什麼不用去!”
女人臉上的神色霎時又變得驚慌,拉住她,壓低聲音道:“安然小姐快走吧,您真的要遲到了!”
江安然沒有甩開女人的手,她的視線追着那走遠的女孩身影,皺着眉,道:“你先告訴我,她是誰?”
女人聞言,擡頭望了一眼遠處的四道身影,咬咬牙,底下腦袋低聲道:“是雲疏小姐。”
江安然眉頭頓時擰得更緊了,“江雲疏?那是誰啊?”
孩子當然不知道這個名字、這個人意味着什麼了……女人沒答話,面色不太好,強硬地拉着她繼續走,“快走吧!您不是想找蕭家的小姐玩嗎?要是遲到了,您今晚的宴會可是不能去了!”
江安然沒反抗,順從地跟着走,擰着眉又問:“江雲疏會去今晚的宴會嗎?”
去宴會?怎麼可能會讓江雲疏去……女人不知道她突然問這個做什麼,雙眼直直望着前方,步子邁得很急,随口答道:“不會。”
江安然頓時眉頭一展,笑着一拍手,“我知道了。她沒有去上課,她就不能去宴會!”
女人笑笑,趁機哄道:“對對,所以安然小姐你今天可不能遲到!”
“我知道了!”
練武場。
趁着老師還沒來,江安然忙拉過旁邊一個女孩,“诶,你知道江雲疏為什麼沒來嗎?”
被拉住的女孩聞言一愣,搖搖頭,面露疑惑,“江雲疏是哪個?”
江安然眉頭一挑,轉而問起旁邊其他人,“你們知道江雲疏為什麼沒來嗎?”
“啊?”旁邊的一衆孩子停下動作,轉過頭看來,一雙雙眼睛中滿是疑惑不解,“哪個是江雲疏?”
江安然皺起眉。
忽然,前方的一衆孩子面色大變,站直了身形,看着她……身後。
江安然頓了頓,臉上揚起明媚的笑,仿佛欣喜地轉過身,張開嘴。
無形威壓驟然降臨!
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幾個老師一改往常的嚴厲或和煦或笑裡藏刀,齊齊冷冷地垂眼盯着她。
江安然首當其沖,猛地被可怕威壓砸得低下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冷汗從額角滑落。
她強撐着擡起頭,張開嘴想表示自己的疑惑和委屈。
前方為首的一向和藹的老師睥睨着她,捋着長須的手停住,聲音冰冷地問道:“是誰讓你來問江雲疏?”
江安然面色唰地慘白。
說不清這話的别扭古怪之處,她隻知道她的心猛然敲響警鐘,江安然硬生生頂着這股可怕的威壓停頓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