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燈籠搖晃,江雲疏在檐下坐着,望着遠方夜色和夜色中的一片燈火通明。
她的身邊空空蕩蕩,跟随的人無聲無息藏匿進了黑夜。
視野很好,耳邊很清淨,夜色靜谧安甯,安心舒适得讓人不禁昏昏欲睡。
“啪嗒……”
仿佛樹枝被折斷的聲音在微風中響起,一急躁一頹靡拖沓的腳步聲重疊着飛快靠近,驟然打斷了江雲疏的困意。
江雲疏緩緩擡起眼。
草木搖曳間,小道上一前一後走來一對中年男女。
“啪嗒啪嗒……”鞋跟甩在石闆道上的力道愈發暴躁狂怒,腳步聲在靜谧的夜晚裡震天動地。
走來的兩個人擰着眉頭,臉色都不太好。
怒氣沖沖走在前面的女人猛地停住腳步,狠狠一扭頭,瞪向後方身周氣息頹靡的男人,面色憤怒地張開嘴。
“诶!”
後方的男人見狀卻趕忙喊停了她,驚異不定的目光看向女人身後。
斥責訴苦的話語瞬間卡在喉嚨裡,極具富态的女人一怔,臉上的氣憤猙獰之色驟然頓住又一點一點消退,她轉回身,擰着眉看向小道的側前方。
不遠處的檐下,橘紅的燈籠光暈照耀中,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安靜坐着。
那孩子一身不倫不類的白色長袍,頭發在腦後紮起一個又低又短的小揪揪,她面色平靜淡漠,一雙如黑夜般的無光眼眸無波無瀾地看着他們、看着這一方夜景。
太平靜了,太淡漠了,一點兒好奇和見到外人的畏懼都沒有,仿佛一個超然物外的冷漠旁觀者。
不得不說……女人的眼睛裡飛快地閃過厭惡,這可真是令人不快的眼神和态度。
這是哪家的小孩?!
女人煩躁地轉身,對着身後的男人張嘴就要說些什麼。
後方瘦如竹竿的男人卻是先她一步開口:“走這麼久也累了,這裡剛好沒人,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
女人一頓,這才感受到腳下的疼痛,沒拒絕,滿臉不耐地走向不遠處的檐下。
嫌棄地瞥了一眼檐下的木闆地面,女人皺着臉,不情不願地順着旁邊男人拉扯的力道坐下。
坐在燥熱的夜裡,肮髒的花草搖擺磨蹭着衣擺和腳腕,女人煩躁得受不了了,猛地扭頭拉拽着男人要走。
男人卻是緊緊粘在木闆地面上,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道:“走什麼?難道你還要去那裡看人臉色嗎?!”
女人甩開了手,瞬間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氣紅了眼,猛地往男人胳膊上惡狠狠打了一巴掌。
長長地深吸一口氣,女人餘光瞥見左側不遠的人影,挪了過去,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你家裡人呢?”
江雲疏坐在原地,望着前方的夜色風景,仿佛絲毫沒有聽見般,沒有回應,也沒有分給他們一個眼神。
女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僵,眼神有一瞬間的不滿,下一瞬又愈發和善地笑眯了眼,道:“你怎麼一個人待在這裡,沒有去宴會上啊?你是江家的孩子,還是别人家的啊?做錯事啦?他們不讓你去?”
“要不要我帶你去啊?”女人捂嘴笑道,“我帶你去找你家裡人認個錯,小孩子都是調皮的,這沒什麼。今天那麼多小孩都去了,也讓你進去玩一玩呗!”
“有點大聲……”江雲疏淡淡地想着,心中卻沒有因此生出多少情緒波動。
平靜安心到極緻是有一顆富足的心,是擁有全世界的自我,是全身浸泡在懶洋洋的舒适裡。
——散步透氣的時間還沒有結束,她懶得動彈,也懶得出聲喊人過來帶她離開。
江雲疏始終對于耳邊的叽叽喳喳置若罔聞,一動不動地望着遠方。
而旁邊的女人終于是維持不住臉上的親切笑容了,積壓已久的煩躁和惱怒霎時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那群勢利眼的老東西瞧不上我們一朝發迹的,給我臉色看就也罷了,你一個小鬼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給我甩臉色?!!”
女人臉上的五官氣得微微扭曲猙獰,卻還要擠出一個顯示親近的笑容。
她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旁邊的女孩,擡手掩嘴,語氣擔憂又不敢置信:“你這是什麼衣服啊?你家裡人怎麼給你打扮成這樣帶出來啊?”
女人眼神同情中夾雜着毫不掩飾的輕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般,吃驚道:“不管你犯了什麼錯,你家裡人也不能讓你穿成這樣,再把你一個人孤零零地丢在這裡啊!”
“真是可憐的孩子……”
女人眼神溫柔,語氣溫柔,嘴角卻是嘲諷地越揚越高,“你家裡人也太偏心了,一點兒都不關心你。你年紀還這樣小,他們就這麼狠心,再大點還不知道要如何對你啊……”
江雲疏面色平靜,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又或許是聽了也不在意。
心是富足的,内核是穩定的,才不會因為外界的紛擾而動搖。
然而很矛盾的是,她表現得越是如此,越是容易激起他人的惡念。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女人瞬間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指着她大聲喝道:
“阿姨跟你說話呢!你這個小孩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對長輩這是什麼态度?!你态度這樣不端正,沒有人會喜歡你!!”
女人氣得面紅耳赤,“屢教不改!你家裡的人就是要狠狠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