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煙看着前方繞到江雲疏身後的一個個人。
這些人,他們甚至連裝都不裝,甚至在最後連心虛的補救和掩飾都沒有。
他們毫不猶豫地将江雲疏傷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大搖大擺地将她的慘狀拎出來丢在地上,展示給所有人看。
人怎麼能惡毒成這樣……
側方。
秦歌絕一身白青色旗袍,雙臂挽着毛絨披肩,手持一柄精緻折扇掩了掩自己的下半張臉。
她身周氣質溫婉依舊,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鎏金的眼眸一掃,将前方的少女和遠方的一道道人影盡數收入眼底。
秦九煙的“道”是唯我的傲,是睥睨天下的傲,是作壁上觀的傲。
而她的“道”,是……
人的“僞善”。
她與秦九煙的“道”截然相反。或許正是她的“道”的原因,她對這些人會做出如此行徑并不意外。
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不正是如此嗎?
她一開始就有所預料,但她從來不會去摻和或改變什麼——
這就是命。
一切都是注定的,人各有命。
秦歌絕忽然嘴邊綻開淺笑,鎏金的雙眸溫柔如水。
哪怕早有預料,但心中還是會有一絲“或許不會呢”的遲疑,直到親眼所見……
不意外,也不妨礙她心生厭惡。
“哒,哒……”
秦九煙在祭壇上緩緩走動到一個方位,說:“開始吧。”
清冷的嗓音中少了慵懶散漫,滿是冰冷。
秦歌絕嘴邊帶着溫和淺笑,漫不經心看了她一眼,收了折扇,站到另一個方位。
巨大祭壇上刻着重疊繁複的陣紋。
古老莊嚴的誦念聲中,陣紋流轉着亮白的光芒,白玉室内,罡風憑空四起。
一道道平靜冷漠的視線落在身上,江雲疏白衣墨發肆意飛揚,她垂着眼眸,安安靜靜站在陣紋中心。
不知在想些什麼。
瘦弱的身形卻莫名透出脆弱和落寞。
“小疏,别害怕。”
前方忽然響起江家家主輕柔的聲音。
江雲疏睫羽急促輕顫,卻沒有回應,仍然垂着眼眸。
“小疏……”
江家家主又輕輕喚了一聲。
江雲疏眨了眨眼眸,緩緩擡眼,視線透過陣法發出的白光,望向前方站在法陣之外的年輕男人。
江家家主也望着白光中的白衣少女。
這是一場未知的旅程。
這個陣法是否真的能成功,這個陣法通往的究竟是何方,除了江雲疏之外,沒有人可以知道。
它的盡頭,是死亡還是新生?
他們眼中的穿越成功,會不會實則是江雲疏獨自的死亡?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心痛得呼吸一滞。
就當江雲疏漆黑的眼眸中漸漸浮現毫不掩飾的懵懂和茫然之時,江家家主嘴角一勾,朝着她笑了。
白光驟然大亮。
他輕柔到幾乎甜膩的聲音清晰地越過白光傳入耳中:
“小疏,一定要回來……”
心瞬間沉進谷底,白光刺得她雙眸泛起薄薄淚花,江雲疏睜着大眼睛,卻是不躲不避直視着白光。
她模模糊糊望見白光之後一張微笑着的人臉。
他說:“小疏,一定要回來啊。”
漆黑的瞳孔顫抖起來,又忽地定住,在白光覆上己身之際,江雲疏盯着前方,緩緩張開嘴。
側方,秦九煙沉默地看着前方的白衣少女,垂下的雙手十指一動——
既然這麼痛苦,那就……都忘掉好了。
“刷——”
白光沖天,頃刻間淹沒了法陣中心的人影。
“我會的。”
餘留的清泠泠嗓音透着陰寒森冷。
這一天,她從象牙塔走下,走進鬥獸場。
…………
破曉時分。
寒涼的微風吹過,帶起墨發和衣袍一陣輕揚。
江景鸢下意識擡手,一頓,又放下了。
良久。
她低低地出聲說:“許卿臨,給我一面鏡子。”
許卿臨沉默着,幻化了一面鏡子在她面前。
江景鸢擡起手,緩緩解下面具,擡眸在前方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十五歲的少女面色蒼白,眉眼間隐隐含着一抹憂愁。
黑漆漆的雙眸微微顫動着,江景鸢閉上了眼,猙獰鬼面脫手砸在地上。
寂靜的天地間,清清蒙蒙一片。
少女嘴角動了動似乎想揚起一個笑,然而隻是發出兩聲輕輕悶悶的笑音……嘴角終是撇了下去。
這是十五歲的江景鸢。
這是……十五歲的江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