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袖打散幻化出的鏡子,江景鸢棄了地上的鬼面沒有去撿,一步一步,在開闊的天地間緩緩向前邁步。
遠方矗立的建築依舊,而那些藍衣身影卻是不知所蹤。
紫衣少女腳步走得緩慢,像是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又像是莫名的生澀。
她臉上的神情恍惚,望着前方的雙眸略微失神,仿佛是陷入某種虛幻的幻象。
現在的她——現在的江景鸢,符合從前江雲疏的期待嗎?
江雲疏,江雲疏,你看,我們在人間的任何地方都無法感受到安甯和平靜。
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個地方,又從這個地方惶恐地想要向外逃離……一次一次,究竟哪裡會是我們的終點?
哪怕遺忘所有,也無法與塵世共沉浮。
江景鸢望着遠方清蒙蒙的天地。
原來她的從前是這樣的,原來她忘了這麼多事情。
忘了從前,忘了……
連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心在隐秘地恐懼顫抖。
忘了自己在害怕,任由惶恐在隐蔽處愈演愈烈。
仿佛本能保護自己般,她遵循以往的冷淡姿态,懵懂又高傲,築起高牆抵禦着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
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日夜在擔驚受怕——
一遍遍無意識地說着“别害怕”,卻可笑的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端倪。
走吧,走吧……
清蒙的天地交彙之處忽然出現一道紅衣身影。
江景鸢望着那道走來的紅衣身影,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
“走吧,走吧,不管去哪裡,先走吧……”
那道紅衣身影走近。
江景鸢漆黑的雙眸眨了眨,盯着她。
走近的秦九煙被盯得下意識跟着眨了眨眼,遲疑地張開嘴。
“騙子。”
江景鸢忽然率先丢下一句話,背過身去。
秦九煙:“???”
秦九煙鎏金的雙眸下意識微微睜大,不敢置信地擡手指了指自己。
就當她将那麼多年堆積的記憶拿出來整理翻找了大半之時,江景鸢又轉了回來。
江景鸢左右看了看,确認了一下這裡是天祿閣沒錯,随後問道:“天祿閣的那些人呢?”
秦九煙當即将那些冗雜的記憶抛之腦後,嘴角一揚,道:“跑去圍剿追殺秦歌絕了。”
江景鸢:“……?”
江景鸢遲疑地瞅了她一眼,“你們……”難道把天祿閣的寶庫端走了?
然而秦九煙卻是勾着嘴角一揚腦袋,十分痛快地說道:“對。不過不是我們,隻是秦歌絕來這裡做個交易幫幫忙。”
聞言,江景鸢忽然想起了什麼,在腦海中問道:“東西都拿到了嗎?”
許卿臨慢悠悠地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就知道……”江景鸢無語,腹诽起來,“這家夥忘了什麼都不會忘了那些寶物的,讓她把那些東西丢下比殺了她還痛苦。”
江景鸢沒理許卿臨,隻是看着前方的秦九煙了然地點點頭,她們今天倒是剛巧幫了她一下,不然許卿臨這會兒應該是正帶着她倉皇逃竄。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秦九煙笑笑,隻是說:“你也幫了秦歌絕他們不少。”
吸引了前期大部分的火力,這才讓他們有時間悄悄摸摸把東西都拆了搬走……秦九煙心中默默補充道。
江景鸢:“……”
江景鸢聽懂了她言外之意,心情複雜了一瞬,又釋然了。
反正她想拿的都拿了,還多拿了幾樣東西算賺的了,如此就足夠了,再貪心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反倒是許卿臨悲痛地長歎一聲,抱着她的腦子痛聲喊道:“要少了要少了!!東西要少了啊江景鸢——”
“閉嘴,離我的腦子遠一點。”江景鸢的腦子被吵得一陣刺痛,果斷用神識将她拍開,“我說了,你要是能将他們都殺了,東西随你拿。”
許卿臨瞬間閉嘴不吱聲了。
江景鸢腦子清淨了,眨眨眼,對着面前的秦九煙道:“我先走了。”
秦九煙懶洋洋地眯起眼,随意點點頭,“下回見了。”順便擡手給她指了一個方向,“那邊下山。”
江景鸢道了一聲謝,轉身朝着她示意的方向走去。
…………
走出天祿閣,在深林間行去一盞茶的時間,側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呼喚聲:
“疏寶疏寶——”
江景鸢停下腳步,轉身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水藍色的靓麗靈動身影跑動在花草樹木間,時不時踮腳一跳,揚手朝着她用力地揮一揮。
她跑得急,像是生怕一轉眼江景鸢就跑沒影兒了似的。
江景鸢安靜站在原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身影逐漸靠近。
花思渺飛快跑到江景鸢的面前,站穩了身形,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嘴巴輕輕張了張。
随即,她又眼神遊移,有些局促尴尬地擡起一指撓了撓自己臉頰,抿了抿嘴,隻道:“邊走邊說吧。”
江景鸢一點頭,和她并肩走在深林間,繼續下山。
窸窸窣窣的草木摩擦搖曳聲中,時不時有細碎的石子、小土塊跳躍着順着山坡滾下。
而花思渺卻是久久沉默着。
江景鸢沒有催促,安安靜靜,神色平靜淡漠地走着。
良久。
微風徐徐,穿過林間,掀起草木和泥土的獨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