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思渺忽然開口說道:“我要跟着我師父離開了。”
江景鸢配合地轉頭看向她。
花思渺也看了過來,眉眼間的神色有些複雜,說道:“這一次我是來道别的……”
經此一别,天高海闊,歲月悠長,怕是再沒有重逢相見的那一天了。
花思渺沒有說這些,隻是沉默下來,靜靜地看着她。
江景鸢像是明白了什麼,點點頭,說:“有些人有些事,相見就是天大的恩賜。”
所以别難過。
花思渺笑了笑,神色認真地“嗯”了一聲。
她張了張嘴剛要再說些什麼,餘光忽然瞥見前方遠遠走來一道人影,眨眨眼,轉頭看了過去。
江景鸢也看向了前方。
郁郁蔥蔥的樹林間,山下不疾不徐走上來一道人影,像是察覺到了她們的目光,那人也擡起頭望了過來。
雙方視線交彙,或多或少皆是有些愣怔。
江景鸢面不改色,心中有些疑惑,這個人……怎麼好像有點眼熟啊?
但左思右想,她又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
回憶不起來就索性不想了,江景鸢神色淡淡,輕描淡寫地撇了他一眼又轉而望向下方的樹林,一副根本不認識、不眼熟的樣子。
而那人也收回了視線,在林間站穩,對着兩人的方向一行禮,淡淡地說道:“師叔祖。”
“噗——”
紋銀香囊的法器殺境内,半阖着眼眸、端着茶裝模作樣細品的許卿臨身形一抖,頓時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師、師,師……
師,叔……祖。
江景鸢臉上的淡漠神色瞬間僵住,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霎時,腦子裡湧起無數還未轉化成明确字眼的感慨情緒和念頭。
唰地,旁邊的花思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整個人吓得向後跳了一大步,神色驚恐,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她忙扭過頭,對着江景鸢慌張解釋道:
“和我沒有關系!是那個老東西輩份高!真的和我沒有關系!!”
江景鸢繃着臉,抿着嘴“嗯”了一聲。
花思渺臉色驚恐地強調道:“絕對和我沒有關系,我就長這個樣子!是那個老東西活太久了、太老了!!”
“咔嚓……”
百裡外的高空中,一隻手驟然捏碎了瓷杯。
頓了頓,那隻手的主人閉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甩了甩手上的茶水和碎瓷片,拿出帕子一點一點細緻地緩緩擦拭。
沒事,沒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閉着眼睛,深呼吸。
林間。
上山的男子輕咳一聲,在花思渺幾乎要刀人的目光下,開口說道:“是的,是師……咳,說的那般。”
花思渺擺擺手,不悅地說:“你走吧。”
男子随即對着江景鸢飛快地淺淺一笑,繞過她們,朝着山上走去。
江景鸢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頓時心中一陣狐疑,她……難道她認識這個人?她怎麼不記得?
“你能記得誰啊……”許卿臨收拾了一番,悠悠道,“他好像是那個,林什麼……”
“林宴清!”江景鸢一聽這個姓氏,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對于這個穿梭在朝中和仙門之中的人,江景鸢還是印象很深刻的。
頓了一下,她陷入沉思:“林宴清是天祿閣的,他剛才上山也是去天祿閣,那他喊‘師叔祖’的……是……?”
其實剛才在看到花思渺出現的瞬間就有這樣的隐隐猜測,隻是花思渺不說她也裝不知道,雙方相安無事也沒有尴尬。
可現在林宴清出現了,好像……沒法再裝傻逃避這個問題了。
江景鸢側頭看了側方的花思渺一眼,又陷入沉思——
所以她這是……當着人家的面兒拆了人家的家??
花思渺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當即擡手拍拍自己,一臉認真地表态道:“你放心,那都是那些虛僞小人應得的!”
江景鸢沉默着點點頭。
她明白,她懂。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符箓足以證明兩者之間積怨已久。
終于解釋清楚,花思渺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道:“都怪那個老東西……”
下一瞬,她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砸到了後腦,整個人突突突向下坡莽進。
搖搖晃晃地腳下踉跄幾步,花思渺勉強穩住身形,擡手揉了揉後腦。
她撇撇嘴,臉上神色不悅了一瞬,又淡定地和江景鸢說道:“老妖怪催我了,我要先走了。”
百裡外的高空中,天祿閣閣主眼神憤怒幾乎噴火,手上的帕子瞬間化為齑粉簌簌掉落。
“花,思,渺——你給我滾上來!!”
林間的花思渺又撇撇嘴,蹦蹦跳跳往側方的山上跑去。
三兩瞬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回身,朝着江景鸢高高地揚起手臂用力揮了揮:“疏寶,再見!”
江景鸢對着她點點頭,“再見。”
花思渺抿嘴笑了,一雙圓溜溜、濕漉漉的杏眼深深地盯着下方的白衣少女看了看,似是要将她的模樣記住。
可有再見之日?
可有相見重逢之時?
一身水藍色衣裙的少女轉身,飛快地穿梭在樹林間,刹那間被樹木遮蔽了身影。
有些人,相遇就是天大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