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鑫沒說話,定定地看着他。
直看到眼裡的淚珠越蓄越多,一眨巴,當真落下了一滴。
聞叙逐漸斂起笑容,欲言又止。
他牽着Milo徑自在她身邊落座,打開腰包翻出一包紙遞給她,語氣也沒了之前的玩笑:“不好意思。”
喻鑫沒接。
她木木地坐着,目光依然朝向剛剛聞叙站立的方向,卻沒了焦點。
倒也不是在耍脾氣,隻是她此刻真的又累又委屈,連做反應的力氣都沒有。
而聞叙對此一無所知。
他大老遠見到個熟面孔,想着打個招呼,湊巧自家小狗也想和人玩,他就帶它走近了些。
可他還是疏忽了,雖然Milo對他來說,永遠都是剛救回來時掌心裡小小一隻幼崽,但對其他人來說,完全是個龐然大物。
這下好了,給人吓哭了。
聞叙收回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抽出一張紙巾,朝她臉邊湊近了些:“我幫你擦?”
他能感受到她泛紅面頰蒸騰出的微薄熱氣,就這般在他指尖纏繞,而後被一陣微風取代——
喻鑫迅速别開臉,近乎搶奪地接過紙巾,用力在自己雙眼擦了擦。
真是一點沒對自己手軟,用力之大,眼周比之前更紅了。
聞叙靜靜注視着她的側臉。
倒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不過這麼近距離,倒是頭一次。
之前要麼距離遠要麼黑燈瞎火,今天在太陽下才發現,她的眼下靠近顴骨,有一小片淺咖啡色的曬斑。
就這麼靜靜鋪陳在她不甚白皙的面龐,讓他想起了小時候愛看的動畫片裡,有這麼一隻母獵豹,優雅、矯健,又有那麼一絲頑劣,偶爾會戲弄其它動物。
在小朋友非黑即白的世界裡,這算不上是個正面角色,但聞叙很喜歡它。
都說童年的愛好影響一生,好像從那時起,他就不太喜歡一些“絕對正确”的事物。
擦完眼淚,喻鑫回了點神,攥着半濕的紙巾扭頭看他。
像是沒料到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喻鑫驚得慌忙後仰,快要跌落長椅之際,肩頭按上了一隻手。
拉回了她險些仰倒的身子,又在她因慣性前傾時,不動聲色地推了一下。
就這樣,将兩人的距離保持在何其禮貌的範圍内。
心跳平複後,喻鑫想了想,用還啞着的嗓子說了句“謝謝”。
“應該是我對不起你。”聞叙那顆半懸不懸的心,這會兒也算是落定,“我沒想到你這麼怕Milo。”
聽到自己的名字,剛剛還安分趴着的Milo,一骨碌起身,搖着尾巴就往喻鑫那面撲。
“救命!”求生欲姗姗來遲,她吓得閉上眼,雙手狂搖,縮起雙腿往椅背上靠。
預想中的恐懼沒有襲來,喻鑫雙眼睜開一條縫,才發現阿拉斯加早在起身的下一秒,就被聞叙拽着胸背,強行掉了個頭。
這會兒正重新趴回地上,咧着嘴對她笑。
仔細一看,好像還挺可愛,就是……未免長得也太大隻了。
“它其實不咬人。”聞叙一邊撓着Milo的後頸安撫狗,一邊還得安撫人,“不過我也知道,對于怕狗的人來說,咬不咬人都不影響本能的恐懼。”
“……嗯。”
如果忽視掉那龐大的身軀,單看它傻樂的臉,真是可愛非常。以至于喻鑫忙着跟它對視,壓根沒聽清聞叙在說什麼,隻含混應了一聲。
聞叙顯然也發現了。
他看着她不知為何和狗同頻傻笑的臉,頗有些哭笑不得:“剛剛還被吓哭了,這會兒變臉挺快。”
喻鑫的大腦回了回神,意識到這句話裡有個誤會。
要說嗎,很丢臉吧,給人白打工還挨罵。
不要說嗎,但她現在真的委屈得要命,迫切想找個人傾訴。
最終,情感占據了上風。
喻鑫搖搖頭,小聲道:“其實剛剛,我不是被它吓哭的。”
聞叙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後笑着拍拍Milo:“還好,不是你闖的禍。”
哦是啦,狗狗比較重要啦。
隻要不是被他的狗吓哭,她為什麼哭關他屁事啦。
喻鑫尴尬地抿了抿唇,開始看天看地看大樹。
目光被飛馳而過的滑闆少年帶向身側,正見到聞叙側身面向她,仿佛要對她進行一場訪談:“那說說看,是誰惹哭你了?”
喻鑫盯着他一臉認真的神情,半張着嘴正要傾訴,一個字沒說出口,“哇”一聲先哭出來了。
剛剛努力克制的眼淚,這會兒加倍翻湧。
委屈、不甘、憤怒,好像從出生見到這個操蛋世界第一秒起的所有不快,都積攢到了此刻釋放。
自然,也讓聞叙不免手足無措。
見過泫然欲泣的,梨花帶雨的,唯獨沒見過這麼排山倒海地動山搖的。
對于有些人來說,眼淚其實是一種手段,唯獨這位,單純就是想哭、非常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