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鑫還等着回答他的“為什麼”,卻隻聽他爽快地說了句“可以”。
啊,原來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好學生啊。
雖然此刻距離下課不過十分鐘,但逃十分鐘也是逃。
隻是去哪兒呢?
兩人遠離了人聲鼎沸的辦公室,踱步在空闊的走廊上,喻鑫尚在思考時,耳邊忽而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定睛一看,遠處有兩位老師走來。
兩人有說有笑,暫時還沒注意到這處的情況。卻還是惹得喻鑫心下發慌,下意識看向聞叙——
視線尚未聚焦,手腕被一把扣住,一聲張皇的“啊”還卡在喉口,她便被拽上了樓梯。
慌亂的腳步聲蓋過了一切聲響。
她昂頭,被聞叙帶着一級級向上。樓梯螺旋攀升,她看見他的短發一跳一跳,穿梭在陽光和陰影間,一路由金變黑不斷循環。
她始終在他身後,逃不開他留下的氣息,像是掉進了一片橘子海,而她偏偏是個旱鴨子。
邁上最後一級台階,腳步聲停了。
心跳卻更響了。
手腕被适時地松開,邁過門檻,這還是喻鑫第一次來到天台。
不過觀察了兩秒,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欄杆邊。憑欄遠眺,課間人來人往的廣場無人時原來如此寬廣,人工湖從高處俯瞰,真的像一輪彎月。
聞叙耐心等她好奇心爆棚地看了半天:“所以,你有什麼事嗎?還是單純不想去上課。”
心跳逐漸平複,喻鑫假裝認真看湖,頭腦卻在極速轉動。
她是有點兒事,假期結束看到他的第一秒,她就想起了那封信。
展開信紙那一刻的觸動瞬間回來了,又多了些感慨——
當年的小男孩有在認真長大,過上了比他想象中更好的人生。
那……她要不要告訴聞叙,自己偷看了他的信?
她不打算拿這個秘密去要挾他任何事,甚至對于自己的冒犯很抱歉。可明明掌握着對方的秘密卻不讓人知道,好像也很過分。
但萬一,他不想面對糟糕的過去呢?
太難了……十分鐘根本不夠想。
喻鑫決定先作罷,順着他道:“我就是不想去上課。”
聞叙輕笑出聲:“自己逃不夠,還得拉個墊背的?”
“你不也答應得很爽快嗎?”喻鑫小聲嘟囔。
“我那不是擔心你又有什麼主意,要是給我安了什麼新人設,我得随時做好準備。”
“……哦。”
好啦,反正她現在在聞叙心中的形象,就是個撒謊精、造謠鬼。
喻鑫有些煩躁地輕踢了兩下地。
“我現在已經沒在怪你了。”
聞叙聲音不大,但還是被喻鑫精準捕捉。
她擡頭看他,還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聞叙“嗯”了一聲:“畢竟要不是沒有你,我現在可能還在ICU躺着。”
“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被卷進這件事……”
“打住。”聞叙打斷她,“這事兒就當扯平,以後不用再說了。”
喻鑫識趣地閉了會兒嘴,沒忍住道:“那我們現在說什麼?”
“……”聞叙盯着她看了三秒,啞然失笑,“非得說點什麼?”
“因為不說話很尴尬啊……”
她就喜歡和人說話,不好嗎?
聞叙:“我沒覺得尴尬。”
欸,那很過分唉,居然隻有她在尴尬。
“可是我想和你說話……”
話音剛落,喻鑫猛地閉上嘴。
這不是心裡話嗎,怎麼她的耳朵還能聽見。
而且要命的是,聞叙也聽見了。
他扭頭看向她,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一字一句地重複:“可是你想和我說話?”
喻鑫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現在體會到了,什麼叫說話比不說話更尴尬。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嗯,可以嗎?”
“不可以。”
過于果斷的拒絕,給喻鑫噎住了幾秒。
“為什麼?”她問。
“因為之前追我的女生,都是這麼搭讪的。”
哦,她差點忘了,聞叙何等人也,學霸校草萬人迷,追他的人能從這裡排到縣中拐個來回,那叫一個高高高高高貴。
但是,從頭至尾,她也沒有真想高攀上他啊。
“我又沒有想追你……”喻鑫小聲道。
“是,你都不用追,你更厲害。”
這人有時說話跟機關槍似的,接得真快。
喻鑫張嘴想反駁,又怕說不過他,吃了一嘴空氣後窩囊閉上。
沒關系,反正也沒有幾分鐘了,下課鈴一響,她就回班當三好學生。
所以人還是不能逃課啊。
她不說話了,聞叙倒主動開起口:“怎麼不說話了。”
“你不是不讓說話嗎?”
“不讓你說就真不說了?”
不是,這人什麼情況,莫名其妙。
喻鑫委屈地睨他一眼:“嗯。”
“沒事那我走了?”
欸?
她好像忘了,不是一定要等到下課鈴才能回去的。
可偏偏是聞叙先提了出來。
喻鑫無措地看向他,“哦”了一聲。
然後聞叙就真的走了。
他轉身邁向樓梯間,天台上的風很大,寬松的襯衫像一面旗幟,被吹得獵獵作響,最終以拉開鐵門的“吱呀”聲為結。
喻鑫盯着重新關上的鐵門,目光一眨不眨。
明明他在的時候很尴尬,走了不是更好嗎?
她又不是真的想追他。
她隻是、隻是……
想和他說說話。
而已。
-
消息傳得很快,回到教室的喻鑫也沒有片刻安甯。
她的座位周圍成了交通紅色堵塞地帶,一個個把她圍成了重點保護動物,問題接二連三,饒是長了十張嘴也不夠用。
除此之外,還不時有外班同學在前門探個腦袋,拍拍坐在門口的同學:“你們班見義勇為那個是誰啊?”
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她謊稱自己是聞叙女友。
這次雖然是真事兒了,但怎麼還是和他脫不開幹系。
喻鑫強撐着應付一個又一個問題,這之中,不乏關于她和聞叙的關系。
每次撒完一個謊,她總想起今天在天台上,聞叙那句看似戲谑的“不可以”。
有些事可以通融,但有些事——
想都不要想。
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