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琦屋内的燭火燃了一夜,他趕在最早的時候駕馬去了京州的刑法司,在那裡他見到了程君實。
對于碰見唐琦這件事,程君實已經見怪不怪,追風合着其他人正在裝車,今日便是他們啟程回洛城的日子。
“有事?”
唐琦本來還打算寒暄兩句,見他這樣索性也直接起來,他把信件拿出來遞到程君實面前道:“幫我捎給林嘉措,算我欠你的。”
程君實垂目看着面前的信,微不可察地輕笑一聲:“算你欠我的?”
他又盯着唐琦,話裡說不出是什麼情緒,隻是看着他道:“你算得清嗎?”
唐琦被問得一怔,一瞬間腦中閃過很多辯解的話,但出乎意料的,他什麼也沒有說。
不等他開口,程君實把信直接從唐琦手中抽走塞進自己懷裡,轉身上了馬,他坐在馬背上,眼神隻在唐琦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後便拽緊缰繩跟追風他們一起頭也不回地縱馬離去。
馬蹄輕輕重重,聲音就在唐琦耳畔回響,直到隊伍最後的馬蹄聲也消失殆盡,唐琦才兀自回神,馬蹄鐵濺起的灰霧在唐琦面前散去,他突然覺得心中騰起一陣空落。
他輕搖着頭,把那沒來由多出來的情緒收拾起來,取出懷裡的假軍牌,接下來就到算賬的時間了。
唐演的動作很快,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沒有選擇在軍營裡挨個排查,而是選擇在營外找人放出消息,說是在京州的某個商戶放糧,許諾各軍隊可用軍牌換大米。
起初人不多,但消息不胫而走的速度也是奇快,兩三天後那條長街便排起了長隊,派發大米的同時會檢查每個人的軍牌,主查的自然是狼策軍。若是有不對勁的地方,持米者便會在交予大米的同時在那人肩膀上輕拍兩下,待他走過幾米遠後便會被人秘密帶走。
唐演用這個辦法抓了兩三個人,一直到第四天,被逮的人已有五個,知道這個方法不可持久,所以唐演及時叫停,将那五人秘密壓去刑法司訓話。
唐琦在這四天裡,重新去過幾次周府,全部都無功而返,他根本沒有機會靠近。
他不清楚是雲起的人,還是周府。
總之這條線便是斷了,于是唐琦又将目光轉到手中的軍牌上,這軍牌他并沒有還給唐演。
每支軍隊的軍牌都是由兵部統一下發,而假軍牌自然不可能出自兵部,那便隻能是私鑄。
銅鐵一類,一般掌于國,尋常人家不得持有,唯有一處,非官家,但允許持有。
鐵匠鋪。
私營的鋪子,都會與兵部上報,取得持有權,再從兵部獲取原料,如此,便可開設鐵器生意。
京州城裡的鐵匠鋪隻有四家,以城西郭氏為最。
唐琦第一個去的地方,便是城西。
“鑄劍,打器,還是縫造?”
“縫造。”
唐琦将軍牌遞到那店主手上,嘴裡道:“磕壞了些,能補麼?”
“當然能,我看看哈,啧——狼策軍?”
唐琦見那店主擡眼看了眼自己,問道:“怎麼了?”
“軍爺,你們這軍牌不都是從兵部走的嗎?若是有失,怎的不上報?”
“隻是磕壞,能補便補了,省得重新上報。”
店主點點頭,卻是将軍牌重新遞了回來,看着唐琦笑笑道:“軍爺,您這軍牌啊,我可補不了。”
“方才不還說可以補,如今怎的就不行了?”
店主猶豫再三還是讪讪開口道:“這…軍爺,你可莫要诳我,我郭承打鐵二十幾年了,什麼鐵我一摸就知道,您這…怕不是兵部的鐵吧?”
“所以,這是哪的鐵?”
見郭承還是一臉猶豫不敢說的模樣,唐琦把腰間的令牌取下,掌在手中遞給他看:“你隻管說,旁的不需要擔心。”
“小…小侯爺?”
唐琦點點頭,聽他小聲道:“京州城裡,私下流通着一批私鐵,價格比從兵部來的低,您手上的軍牌,便是由那批鐵制成的。”
“衛家?”
那人微有些驚詫,似是沒想到唐琦猜的這般準,點點頭道:“正是。”
看來,還是跟周家脫不了幹系。
唐琦收回軍牌,剛欲轉身離開,卻是突然與一人撞上眼神,他微有些驚愕地看着馬上的人。
來者正是周自野。
唐琦雖說這幾天一直都在找周自野,但這一下突然見到正主,他還是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兩個人在一處酒樓面對面幹坐着,氣氛安靜的有點尴尬。
唐琦蹭蹭鼻尖打算率先打破這莫名其妙的氛圍。
“咳…那個…”
“你在找我?”
他倆幾乎是異口同聲。
兩人都頓了半秒,唐琦笑出聲給周自野倒了杯酒并不避諱地說:“是啊,我都找你多少天了,周首軍可真是難見啊。”
周自野拿起杯子喝個幹淨直白道:“什麼事?”
唐琦微微笑着問他:“直接就聊正事,不叙舊矯情一下?咱倆可是也許久未見了。”
“你很閑嗎?”周自野看着他繼續說:“就算你閑得很,我也沒那麼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