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野走後唐琦并沒有着急離開,他盯着桌上未喝完的酒,一杯又一杯下肚,最後索性拎着酒壇灌了個痛快。他酒量很好,但今夜報複性的喝酒卻也醉了個五六分。
他晃悠着出去酒館,在大街上胡亂走,甩掉理智後,情感就占了上風。
唐琦擡眸縱步一躍,舒舒服服躺在屋頂上翹腿。
屋子的主人聽見聲音披着鶴氅慢慢走出,一擡頭便瞧見躺在他家屋頂上的人。
唐琦枕着手借着月光歪頭看他,眼眸閃閃地笑着:“葉遷,上來請我喝酒。”
見慣了唐琦的無賴樣,葉遷無奈地淺笑搖頭,卻真的拿來兩壇酒與他上了房頂。
“上一次我們幾個躺在這裡,是多少年前?”
葉遷坐在唐琦身邊聽他突然這麼問思考了會道:“有五年了吧。”
唐琦默默盯着墨色的天際。
“葉将軍給你開的這宅子真是個好地段,清靜,舒服。”
葉遷瞥了他一眼,挖苦道:“有你在,這幾年可都不清靜。”
唐琦笑着踹他一腳:“懂什麼,我那是幫你的新宅攢點人氣,省的你天天隻能跟那些竹子花草作伴。”
“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喝酒?”
葉遷準備去開酒壇。
“我見到周自野了。”
唐琦依舊靜靜地盯着遼闊無邊的夜空:“他廢掉了自己的軍牌。”
葉遷握住酒壇的手一頓,唐琦卻是猛地坐起撥開葉遷手抱起酒壇笑道:“算了,說這些做什麼,喝酒喝酒!”
葉遷卻把他手按住,順勢把壇子拿回:“再喝你就要被酒氣腌入味了。”
“切,我可是千杯不醉。”
唐琦向後一倒,雙手撐在瓦片上自顧自又繼續說:“他說人都是會變的,沒有人會守着以前的夢想過一輩子。”
他語調低沉,盯着星空的目光卻依舊灼灼。
“當年我們對着的,不就是這片天嗎?”
葉遷轉過頭同他一般注目着這片他們五年前曾一起仰望過的星空。
“就在這裡,就在同一個月亮的見證下,他跟我們說,他要披堅執銳,要所向披靡,要成為萬人敬仰的大将軍。”
葉遷聽着唐琦繼續絮絮叨叨:“當年我爹不同意我參軍,也是他跟我約定,要一起守大朔、衛國土。”
他頓住,盯着那高懸的月亮喃喃道:“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可他…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葉遷抱起酒壇喝了口,辛辣刺喉,他嗆着聲道:“路不同,不代表心不同。”
唐琦偏頭看他,葉遷繼續說:“不上戰場,也照樣可以守護大朔。周家一直反對周自野參軍,你爹當年阻你是擔心,可周家,卻是真的想折他翼。”
“周家大部分是文官,隻有周自野鐵了心做武将,文官的唇,可是誅人的利器,尤其,他對着的還是至親。”
葉遷看着唐琦:“仲樂,在這條路上走,他比你要難得多。”
唐琦一直愣住,像在放空。葉遷把另一壇酒遞給他,兩個壇子相撞酒水晃起來,葉遷笑着:“也許,你該祝他真正自由。”
唐琦啞然,猛喝了一口:“是我矯情了,你說的對,換條路走,他也還是周自野。”
“仲樂。”
“嗯?”
葉遷突然喚他,糾結了一瞬還是開口道:“葉桉給我來信了。”
唐琦心中發緊,抱着酒壇的手不自覺用勁。
“攻城結束後,葉桉曾派軍隊秘密去尋過那支隊伍,領頭的沒找到,但在百裡之外找到了剩下的士兵。”
他看了眼唐琦,神情不忍,但仍繼續道:“四十七人,全部坑殺,無人生還。”
唐琦的酒徹底醒了。
他啞着嗓子,盯上葉遷的眼睛追問道:“哪一營?”
“南營。”
唐琦心抖着,攥緊了拳咬牙哽住道:“我的兵。”
他閉緊眼仰頭努力穩住情緒道:“鶴城被攻時我帶走了大部軍馬作戰青藤谷,南營留守的,隻有新兵。我會去找駐留的領隊問清楚,為什麼出兵鶴城。”
“你哥那邊可有查出什麼?”
“他找出了探馬裡面的内奸不過沒來得及問,自殺了。抓到手的那幾個人一口咬定私底下有人在販賣軍牌,他們都是從那裡買到的。我哥跟着他們提供的線索已經在蹲了。”
他長歎一口氣,看着葉遷提醒道:“當心黎光軍。”
葉遷拍拍他肩,示意唐琦放心。
“琦琦!”
突如其來的喊聲驚了唐琦一激靈,他忙探着頭往下面看去。
“不是吧!”
唐琦看清底下人後立馬倒騰着雙腿準備腳底生風般逃走。
“好啊!你們居然背着我跑這來喝酒!琦琦你們太過分了!”
雲安叉着腰指着屋頂上面的兩個人罵道。
唐琦想逃卻被旁邊的葉遷死死抓住衣角,後者輕搖着頭:“算了吧,你哪次跑掉過?”
等侍從架好梯子雲安才慢慢提着裙擺上了房頂,邊走邊道:“好啊琦琦,你來京州這麼久都不來公主府看我,還有你葉遷!為什麼偷偷跟他喝酒不叫我!”
雲安挨着他們坐下,環着手怒目圓睜地質問他倆。
“他最近可忙的很,到京州唐府都沒回去過幾次。”
“真的?”
雲安眼睛瞄向唐琦狐疑地聽着葉遷的解釋
“真的。”
唐琦點點頭。
“行吧,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
雲安拍着手找葉遷要酒喝:“不過喝酒不帶我,你們還是罪大惡極!要不是我聽說琦琦又來了京州,今日又恰好來你宅邸有事剛好撞見,你們是不是就要把本公主給忘了?”
葉遷找人另送了酒上來給雲安,笑着點點唐琦道:“他剛剛還在這想當年我們五個躺在這裡的事。”
雲安公主,名喚盛長歌,是朔朝的五公主,母妃早亡,父皇卻對她極為寵愛。十歲那年跟着皇帝微服私訪,愛上了有煙火氣的人間,于是帝王在京州城内為她開了座公主府,雲安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自小被養在宮外的公主。
“這幾年,我們五個能同時湊在一起的時候确實不多。我在公主府設的宴,要麼是琦琦和周自野在外征戰,要麼是清清跟着沈伯伯行商。”
她看向葉遷裝模做樣地歎氣道:“唉~看來,隻有我們倆是最閑的。”
“你今日不是來找葉遷的嗎?有什麼事?”
唐琦突然開口。
“哦對!差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