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九,宜嫁娶,小姐,我看這門親事就是上天注定!小姐您不妨在今日稍微開心些?或許,這門親事沒您想得那麼糟糕。”
沈知清坐在銅鏡前,身邊的侍女秋娥正替她梳妝。
“今日,也是劍北侯的出殡之日。”
沈知清描完花钿,放下手上的東西淡淡道。秋娥自知失言,忙住了嘴,小心翼翼看向沈知清。
索性沈知清并沒有什麼責怪的表情,于是她又開口:“這…兩家若是撞在一起了怎麼辦,紅事碰白事,怕是會破了吉利。”
沈知清擡眸看她一眼,語氣仍舊平淡:“若是侯爺沒有戰死,今日,他必是我爹的座上賓。這些天我被禁足,未能去侯府吊唁心中已是歉疚。今日若是得幸碰上,便叫家仆停轎,也算我們恭送侯爺一程。”
“可是小姐,這不合禮數吧,若是誤了吉時,破壞風水,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纏上……”
秋娥越說越害怕。
沈知清隻是無奈地笑了聲,順着她話說下去:“莫論世上是否真有鬼神,便是有,我們送的是唐将軍,有他的英魂在這裡,我們隻會更安全。”
秋娥提溜轉着眼睛,然後點點頭嗯聲道:“小姐說得對,侯爺生前便是我們洛城的守護神,死後必也會護佑咱們。隻是……”
秋娥突然哽住,像是戳到什麼淚點,帶了點哭腔繼續說:“隻是老天心太狠了些。”
是啊,上天從不肯垂憐他們。
沈知清取過旁邊的紅綢搭在自己頭上,往後餘生,她也許隻能做個葉沈氏。
吉時到,掀簾起轎,鑼鼓聲起,處處歡笑,處處喜氣。
唯她處處悲。
轎子搖晃着走過一長段距離,前面腳步慢慢停下,秋娥隔着簾子悄聲對着沈知清道:“小姐……真的撞上了。”
唐琦頭戴孝布,垂眼看着十米之外漸近的喜轎,唐言跟在他身邊,手上捏着未撒完的紙錢。
今日…是初九,對啊,今日是他們的大婚。
“小琦。”
秦簡之把他從混沌中拽出:“停邊吧。”
唐琦點點頭,卻見那邊的人比他們動作更快先行避至一邊,兩邊之人遙遙相望,滿聲喧鬧的鑼鼓唢呐此刻也靜默着,在今日送别從這裡出去不歸的英雄。
唐琦嘴唇微張了然地笑了聲,将手上的紙錢撒得高高的,他們仍舊往前走,沒關系,恨也不能攔住有人仍舊愛着他爹。
“唐琦。”
待他路過喜轎,沈知清出聲喊停了他,她撩開簾子,微微欠身沖他道了句:“珍重。”
“多謝,”他淺笑一聲:“賭約是你赢了。”
沈知清放下簾子的手一頓。
他退後半步,極鄭重地朝她行禮:“你的路,不會停在這裡。你可以試着相信葉遷,他一定,一定不會阻你。”
“沈知清,我在洛城等你的萬座糧倉。”
沈知清眼前是一片紅色,她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唐琦的話太過鄭重,鄭重到她好像真能抓住那忽閃的微薄希望。
“好。”
唐琦撒着紙花繼續朝前,天地萬物在此刻化為無聲,他眼前隻有一點一點被沙土掩蓋住的棺材。
其實世上什麼都沒有變,隻是人間從此少了一個叫唐眠的人。
山一程水一程,南疆到洛城,他爹行過太遠太遠,京州不是他的歸處。
但是沒關系,唐琦相信,清風萬裡他爹總會有歸途。
他把手上最後一點紙花也全撒向空中,時間留不住的,就全交給風吧,它會帶走人間的思念。
最後一點土也被壓實,唐琦心中唯一的縫隙也被填上,他心裡悶悶的呼吸沉沉。
幾道馬蹄震得他腳邊沙土飛揚,唐琦揚頭看去,林嘉措正從遠邊策馬而來,他蹙起眉心中騰起一陣不安,果然下一瞬便見林嘉措疾停到他面前,神情急促道:“仲樂,營中有急事,快同我速回!”
唐琦怔住,回頭與秦簡之對上眼神,後者隻是輕輕沖他點了下頭,于是兩道身影縱馬遠去。
“怎麼回事?”
“青岩城…失守了。”
唐琦拽住缰繩的手一頓,滿不可思議地道:“繼續說。”
“前線戰報青岩失守,官家下旨命你領兵東征,助力奪回青岩。”
林嘉措迅即将事情概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