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靈光從蕭明睿腦中閃過,他以往不是沒有心中煩悶過,但像今天這樣人都認不出來還是第一次。他當時手裡拿着的确實是《莊子》,王海從皇都帶來的莊子。
“要不等明天回去了再試試?”。
蕭明睿點頭說好,他倒要看看是他和《莊子》犯沖,還是和四書五經犯沖。
“喵~”,一聲貓叫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江籬驚喜拍手,“咪~咪~”。
橘色的長條貓輕嗅了幾下卧倒她腳旁伸了個懶腰,江籬試探着伸手,看它沒有要躲的意思,兩隻手都抓了上去,“咪咪~,你從哪裡來的呀~咪咪~”。
衆所周知,人類面對毛茸茸時是很難維持正常姿态的。尤其江籬,這是她出現在這個世界這麼久以來,頭一次摸到軟乎乎的小貓咪,聲音不自覺的就夾了起來。
守在外頭的侍女輕聲解釋,“是别院的人養的,膽子大的很,就沒有它不敢去的地方”。
蕭明睿聽着她逗小貓的動靜,心裡瞬間不平衡起來,她從來都沒有用這種聲音和他說過話!一記眼刀飛過,躺地打滾的橘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喵嗷!”。
蕭明睿彈走袖子上的貓毛,苦澀的扯扯嘴角說,“我一向不招這小呃,小東西待見”。
江籬撓撓頭,把擺出攻擊姿态的小貓送到門外,小動物們一向敏感,也許是被他身上的氣勢個吓到了。
*
次日一大早,銀環又像往日那樣去了濟慈堂,照舊先打掃了江籬坐診的隔間,又去給其他夥計幫忙。隻是左等右等眼看就要日上三竿了,還不見江籬的身影,她沒忍住就問趙掌櫃的,“怎得都這會了江姑娘還沒來,别是路上遇到什麼事了吧?”。
撥算盤的趙清源頭也不擡的說,“她今日不來了”。
“啊?”,銀環絞緊手裡的帕子,“怎得就不來了?”。
“她本就是魏王身邊的醫女,自是要以魏王身邊為重,哪能天天到醫館來”,趙清源提醒她,“魏王早晚都得離開,她也一樣”。
銀環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江籬要走,說不準哪天就會走了,她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别院裡,江籬正準備為餘夫人施灸。
宋婆婆幾個原本是攔着不讓的,這般診法她們從未見過,若是有個差錯,她們所有人怕是小命不保。
江籬心想,幸好她沒有提針灸的事,要不然她怕是要被當庸醫給趕出去。
在餘夫人和蕭明睿的堅持之下,江籬最終還是把艾柱點燃了。
一口氣吹滅明火,青白色的艾香袅袅升起,宋婆婆不放心的拽住江籬,“姑娘可千萬要小心啊,這火星可萬萬不能落到夫人身上”。
江籬還沒說話,屏風後面就傳來了蕭明睿不耐煩的聲音,“噤聲”。
江籬無奈搖頭,她苦口婆心的解釋了半天保證了半天,合着都不如人家的一聲管用,她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凝神對準百會穴,輕聲對餘夫人說,“若是燙您就告訴我”。
餘夫人沖她笑笑說,“好”。
熱騰騰的艾香一路往下,餘夫人緊張不安的面色也逐漸平緩下來。灸到膻中穴時,她感覺心口一直堵着的那口氣突然一下就輕了,眼淚也嘩啦啦的像開閘的河水一樣往下淌。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失态,剛擡手要擋就被江籬攔住,她握着她的手。
“沒事”,她溫柔又堅定的聲音傳到餘夫人的耳朵裡,“都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餘夫人的淚水流的更加洶湧。
人人都說她好命,商賈之女被皇家聘作正妻,夫君專寵,兒子得皇帝公公看重,府中姬妾唯她命是從。
可誰又知道她人後過得日子呢?對外寬和溫善的夫君實則心思深沉狹隘,她每日的精力幾乎都用在揣度他的心思上,兒子剛滿七歲就被公公召入宮中教養,晏州離皇都千裡之遠,母子兩個想見一面都得等過年。至于府中姬妾就更别提了,她廢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維持平和。
她本來想着隻要兩個孩子能好好的,她這輩子也算值了。
不就是被人罵兩句妲己褒姒之流嗎?她認了。
可他偏偏要去争那個皇位,争上了又嫌她這正妻礙事,生生将他們娘三分開。他那後宮裡,一個賽一個的尊貴,個個盯着那把龍椅。
她的一雙兒女,尤其是他的睿兒,無母族為他添力卻又占盡先機,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釘,她這個做母親的怎能不憂?
屏風外面的蕭明睿聽到她的低泣聲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個眼神過去,香櫻低眉垂眼的過了屏風後頭去接江籬手裡的艾條,兩柱香的時間已經過了,姑娘手該累了。
孫婆婆幾個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想要出聲又不敢違逆屏風外頭踱步的魏王,看香櫻穩穩的端着艾柱跟個石雕一樣,才勉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