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聲音自門外傳來,少女身姿輕盈,提着裙擺跑過回廊,黃雀一般撲到侯夫人面前。
薛瑛聽說父親回來了,母親也去了前廳,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她喂薛徵喝完藥就趕緊過來了。
少女面龐嬌嫩,眼底滿是擔憂,水湛湛的眸子看向武甯侯,“爹爹你……”
話音剛起便戛然而止,薛瑛看着坐在武甯侯旁邊的程明簌,隻覺得腦中突然就空了,尖銳刺耳的鳴聲響起,如海水倒灌,薛瑛一瞬間什麼聲音都聽不清了,手腳發涼,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瑛瑛?”
侯夫人看着她癡怔的模樣,握着她的手,“瑛瑛,你怎麼了?”
薛瑛說不出話,喉嚨如同堵住,程明簌回侯府了,他回來了,他認親了 。
程明簌與她對上目光,少女身形僵硬,衣袖下的手都在抖,仿佛已經在竭力控制情緒,她的反應讓他覺得詫異,在山上時程明簌就覺得她不對,她與前世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早就知道……
程明簌眸光頓了頓。
“瑛瑛!”
侯夫人揚了揚聲,薛瑛終于回過神,隻是短短的片刻,她後背已經起了一聲薄汗,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薛瑛逼迫自己笑着問:“阿娘,程、程郎君怎會在侯府啊?”
說話的時候,薛瑛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維持住面上的笑意。她看到程明簌微微眯起的眼睛,冷汗幾乎浸透中衣。前廳的冰鑒幽幽冒着寒氣,卻澆不滅她五髒六腑翻湧的灼燒感。
侯夫人說:“你爹爹的馬車今日在皇城街将程小郎君撞傷了。”
原來不是因為認親,爹娘的樣子看上去并沒有很激動,面對她時,眼神也并無異樣,同從前一樣慈愛。
薛瑛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既然撞了人,是我們侯府的錯,是該好好賠禮。”
“自然。”
武甯侯說:“程小郎君,不若留在侯府養傷,等傷勢徹底好了後再回國子監。”
“多謝侯爺與夫人好意,學生……”
程明簌剛要拒絕,看到站在侯夫人身後的薛瑛,手指團緊,目光空洞,洩露出幾分恐懼。
他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那便叨擾了。”
他看着薛瑛的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拼盡全力去維持表面的安穩,程明簌看得出,她站在那裡,轉身說要去看望兄長時,魂已經沒了,僵硬地步出前廳。
薛瑛逃一般地沖回後院,薛徵喝完藥後坐在榻上正在看書,見她慌不擇路地過來,有些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
薛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心裡是濃濃的不安,薛徵知道她不願意說,沒有追問,隻往裡邊坐了坐,拍了拍身邊的榻,“過來。”
薛瑛慢慢挪過去,坐在他身側,貼着薛徵,頭靠着他的手臂。
待在兄長身邊,讓她心裡的恐懼稍稍緩和了一些。
耳邊翻頁的聲音不斷,薛瑛擡起頭,看向他手上的書,“哥哥,你在看什麼?”
“《戰國策》。”他溫聲說,拿起給她示意。
薛瑛沒什麼興趣,木讷地看着他翻頁。
程明簌要在侯府住下了,紙包不住火,那個秘密就在眼皮子底下,薛瑛的頭頂仿佛懸着一把随時會砍下來的刀。
她心髒砰砰跳着,抱緊了薛徵的手臂,薛徵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側目看着她,垂眸,輕聲道:“你怎麼了?”
“哥哥……”
薛瑛咬了咬唇,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日,你發現我不是你的妹妹,你會不會讨厭我?”
薛徵愣了一下,“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我就是……就是好奇。”薛瑛小聲道:“沒有别的意思。”
“不會讨厭你。”薛徵笑了笑,眸光溫潤如波,“不管你是誰,都是我的妹妹,我隻有你一個妹妹。”
薛瑛想,你騙人,前世,你根本不想認我,也不願意見我這個鸠占鵲巢的賊。
她太貪戀這些親人的好了,害怕再一次失去,薛瑛下定決心要鏟除程明簌,住進侯府也好,薛瑛有了許多接觸他的法子,遠比去國子監動手腳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