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見兩人均是一身華服,和這裡格格不入,語氣很友善:“不要。你走。”老人埋頭推車走了。
“唉,你這人怎麼這樣。”
徐漣拿出令牌對老人輕聲說:“老人家莫擔心。我們是官府的人,嚴生死了,我們是專門來查這個案子的。”
老人推着臭水停下來:“那我再相信你們一次吧。阿生和阿棟是我看着長大的,阿生腦子好使二十歲就中了秀才,可是沒錢一是沒進京趕考的盤纏,而是投門第需要打點,弟弟又還要生活,沒法了隻得去做工。阿棟也是個争氣的,書讀得好。前幾天日來了一群官府的人把阿生抓走了,說什麼他蔑視皇權,無視王法到現在都沒回來。”
徐漣耐心聽完溫聲說:“您說‘再’,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久前來了一批人,為首的那個約三十歲,穿着朱色蟒袍。他也問這件事,問完後他的手下就把這裡的東西毀了。”
徐漣聽此神情嚴肅起來,眉毛緊皺。
瞿義見徐漣倏然緊張“怎麼了?”
“無妨。走吧。他們估計也等我們很久了。”
趙明裳回來時又去仔細看了看吳通判的屍體。果然。
屍體的腹部赫然寫了幾個大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燭火昏暗,街上的許多店鋪關門,該熱鬧的地方照常熱鬧,隻是這份熱鬧和那些底層的百姓無關,更和九泉之下的亡魂無關。
幾人将自己打探的情況串聯了一下。
徐凝聽完後說:“如此說來,最關鍵的點還是在嚴生那兒。吳通判身上的字又到底是誰寫的。”
“我見着他們家裡有許多詩文。大多以民生疾苦為主。我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首《蠶婦》。”瞿義補充着,“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好一個羅绮者,好一個養蠶人。這是變着法說當權者啊。”
“想來官府抓嚴生或許就是因為這首詩。”
堂溪胥許久不發聲,在他地盤上出的事他當然要查清楚:“還是先聽聽嚴棟怎麼說吧。”
嚴棟與此事有莫大的關聯,被宇文信暫關在如煙樓。
徐凝把一把刀插在綁嚴棟的凳子上:“說,這月初八初九你在如煙樓和什麼人發生過矛盾。”
嚴棟不吭聲,隻低着頭沉默。
“其實我們已經将你的事情查清楚了,你們現在所犯下的罪足以葬送你的仕途。”趙明裳坐在椅子慢條斯理地喝口茶。
男子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還是不想說。那好,那我就把你哥的屍體剁成一塊一塊的拿去喂野狗。”堂溪胥笑得陰森森的,語氣十分平淡。
男子忽然擡起頭,嘶吼起來,滿臉通紅:“不要!不要!我說我說,我求你們把我哥的屍體留給我,求你們了。”他眼眶通紅,卑微地哀求着堂溪胥。
“那日我哥生辰我想早點叫他回家吃飯,就去如煙樓找他。我不過是過路時碰倒一杯茶水,水灑在了那個狗官就是那個吳通判的鞋面上,他就不讓我走了,硬要把我關起來打我四十大闆。可我明明給他倒了歉,還用衣服把他的鞋子擦幹淨了啊。”
嚴棟自嘲着回憶。
正在大堂裡端茶水的嚴生聽見了這邊争執,放下手中的東西連忙過去道歉:“官爺,官爺實在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快給人道歉啊。”嚴生一邊磕頭一邊又拉着嚴棟,把他的頭使勁往地上按。
嚴棟很是不服氣,可哥哥的手勁太大,不得不磕頭。那人戲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兄弟倆大概磕了十多下,那人臉色才有所緩和:“想讓我饒了你弟弟也不是不可以。你把我的鞋全部舔幹淨,我就放了你們。”
跪着的嚴生滿臉怒意卻不敢擡頭反駁,遲疑了一下還是照着那人的話做。
樓中的人各玩各的,該喝酒的喝酒,該聽曲的聽曲,明明吳漢坐在顯眼的地方可沒有一個人“看見”,冷漠着、無視着。打雜的小厮看見了想幫忙也不敢。
嚴生就在大庭廣衆之下,跪在地上匍匐着,張嘴伸舌一點一點地擦拭着這位官爺的長靴。
吳漢起了壞心,随意指了鞋面幾處:“舔仔細點,這,這,這還是髒的。”
嚴棟看不下去了,心中塞滿了屈辱、憤怒,可又無能為力,隻是悄悄地哭着,喊都不敢喊出來,他怕那人又提出什麼可恨的要求。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芳娘看見了才結束這場鬧劇:“吳大人别因這點小事傷了氣啊。含香姑娘都在房裡等您很久了。”
那人這才收回腳。
嚴棟的淚水已經幹了,他有些喘不上氣,眼睛幹痛,整個人像卸了力氣癱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