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裡的書千奇百怪,不局限于四書五經,什麼樣的都有。
醫學藥草,各種毒物記錄,邪門歪道,武林秘籍,話本子,甚者還有《馭夫之術》,徐凝翻到這本看着裡面的可描述、讓人臉紅的畫面,随即羞答答地合上。
他怎麼連這種書都有,女子臉頰染上淺淺的紅暈。
徐凝的心砰砰直跳,五月初已有些熱意,女子輕拉開衣襟,撐開窗戶透透風。
藏書閣裡光線比較暗,小案旁散落了個銅制燭台。
徐凝沒看見,腳下一滑,整個人撲上階梯“嘶——”,額頭磕到牆角,倒是見了紅。
徐凝摸着扶手站起來,按着膝蓋,一瘸一拐地坐上台階。
這是什麼?
徐凝擡眸間瞧見一本舊書,外皮泛黃,内頁破損了不少。
——《畫皮術》
徐凝以為的畫皮是像電視劇那種,給人剝皮重畫。
電視劇總是邪乎的,此處記載的要正經不少。
畫皮分為兩種,第一種為修容,“用特殊技巧為容貌不佳者修飾,第二種……”關鍵的地方全被撕掉了,餘下幾頁皆是在介紹如何畫“臉型”,畫五官容貌。
“畫皮,畫皮,畫的當是人皮,江湖上最會畫皮的可不就是青衣無憂嘛。”
地方都出不去,哪裡去找青衣無憂?
徐凝對于任何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都會拿出百分之兩百的精力去學。
鳥兒叽叽喳喳地歡叫,稭稈高的的小男孩兒牽着風筝,碎步小跑,時不時地回望着風筝飛的高度,“呵呵”笑着。
“聰兒你慢些跑,莫摔着了。”
喬沐蘭途經小院,緊張叮囑。
“嫂嫂莫擔心,我這裡看着呢。”
徐凝原是想幫喬沐蘭做點事,她擺擺手制止,說是事情不多,讓徐凝歇着就好。
小男孩兒跑了一會兒又停下來,他不喜歡原來這個這個風筝,他想要一個老虎頭的。
“聰兒真棒!小小年紀作的畫就如此栩栩如生。”徐凝本在琢磨畫皮的事,倏然看見小聰兒坐在石墩上倒騰着什麼。
小孩子的動手能力是很強的,想象力亦是豐富的,徐凝見着都不禁感歎。
“多謝叔母謬贊,論起作畫的功夫,我阿娘才是最厲害的呢。”
聰兒還在專心緻志地畫老虎頭,徐凝右眉微微上挑。
徐凝還被困在不惑城時,堂溪胥日日與徐凝講他年少時的事,提過一嘴,喬沐蘭在嫁給莫庭舟前是當世第一畫師的嫡傳弟子。
花行也說過,他的畫畫技術還是向喬沐蘭學的。
“喬姐姐,我聽聰兒說你作畫很厲害,反正閑着也是無聊,便想向你學學。”徐凝厚着臉皮道。
喬沐蘭用鐵鏟翻炒着鍋裡的菜,将菜鏟進盤裡,擦擦手才道:“你可當真想學?”
喬沐蘭神情嚴肅,徐凝有被吓到,但一想到那天看到的信中内容,還是十分堅定:“想,而且必須學,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那封信是喬沐蘭故意給徐凝看的,要說是為什麼,大概是這世上唯有徐凝說的話胥哥兒能聽進去吧。
喬沐蘭秀眉緊蹙,又看了眼還在追着風筝玩的莫星岚,最後沉聲道:“好。我教你。”
二人尋了幾張好點的動物皮,在紙上畫與在皮上畫是有不同的。
前線戰事緊張,徐凝一個沒有藝術細胞的人都被逼出速學能力,沒幾日徐凝便學會了。
她試着畫了好幾個人的樣貌,把皮貼在臉上倒真有七八分像。
“還是不行,這樣很容易被識破的。”徐凝貼了張青年男子的“臉”,喬沐蘭看着鏡中人,形似神不似。
喬沐蘭用手指展了展徐凝的“眉眼”:“眼神冷淡一點,眼角壓低一些。”
徐凝仔細回憶着,盡量模仿。
“聲音怎麼辦?我與男子的嗓音相差極大。”
“到時候你不需要說話。徐姑娘,是我們莫家對不起你。”喬沐蘭倏然蹲下來向徐凝拜禮。
喬沐蘭知道,這樣做很自私,那又有什麼辦法,她不能看着堂溪胥去送死,否則待往後下去了,喬沐蘭無顔面對莫庭舟。
她至今依稀記得,莫庭舟在戰死沙場的前一夜,還在叮囑喬沐蘭“胥哥兒不能死,他原就幹幹淨淨的,後半生也應該幹幹淨淨的,無憂無慮地活着。”
如今情勢緊急,亦是沒有辦法,喬沐蘭才出此下策。
……
雨過天晴,裴府的牌匾上還泛着濕氣,雨水沿着青瓦滴答在石磚上。
看着自己長年不歸家的嫡長孫,年邁的老者将白玉茶盞重摔在地。
“混賬!”
“我一直以為你是有分寸的孩子,做什麼事不需要我操心。如今看來還不如你那不靠譜的弟弟。”
許是在家,老者脫下官帽,着一身輕松便服。
衣裳綢子算不得名貴稀有,尋常官戶人家穿的普通料子。
華發裡偶有一兩根青絲,面容憔悴,眼袋沉大,幾顆黑色的斑點恰嵌在臉頰凹陷處。
眼神裡種滿了滄桑與無奈。
裴遠池伏跪在地,眉頭緊鎖,屋内沒有侍從,門外灑掃的小厮聽見屋内的動靜,拿掃帚的手都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