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就這樣留了下來,包吃包住但沒有工錢。
骰子靠在男子的身邊咬耳朵:“五姑娘這個人,還是不錯的,長的漂亮心底又善良,除了有點摳門......”
話未說完,五姑娘的一隻繡花鞋就遠遠地砸了過來,正中骰子的腦門。
男子俯身拾起鞋,還給骰子,沖着骰子“嘿嘿”地傻笑。
長夜寂寥,青樓和賭場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可五姑娘看得緊,從不許骰子和結巴出入這樣的場合,所以他們常常找來那男子喝酒聊天。
他總是很認真地聽骰子和結巴傾訴,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看上去十分可靠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的确十分可靠,因為他是個聽得到卻說不出的啞巴。
結巴告訴男子,自己要多賺些錢,到時候請恒安堂最好的郎中醫好自己口吃的毛病。
男子豎起大拇指。
骰子昂頭灌了口酒,道:“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多攢些錢,好給歡兒姑娘贖身,然後光明正大地娶她進門,她也是個苦命的人……”說着說着,就哽咽起來。
男子同情地看着骰子,骰子擤了把鼻涕接着道:“咱們都是苦命人,不過幸運的是遇到了五姑娘,那年冬天要不是五姑娘,我和結巴早就餓死、凍死了。你也是,你知道五姑娘是個多摳門的人,為了救你居然肯給王富貴那混蛋讓了兩成利……”
男子笑起來,使勁點了點頭。
“哎,認識你這麼久,你叫什麼名字啊?”跟男子喝了半個月的酒,骰子終于問了點有用的東西。
笑容漸漸褪去,男子搖搖頭。
骰子一拍腦門:“對了,你是個啞巴。”
半月之後,五姑娘的風寒終于好得利索了些,酒肆打烊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去跟各位夫人打馬吊。
五姑娘打馬吊,輸赢全憑運氣,但越是這樣就越手癢,越是手癢就越容易輸錢。
忽然一日,五姑娘滿面紅光地回來,進了院子便嚷着要吃肉。
骰子和結巴湊過去,一個倒茶一個搬椅子。
骰子問道:“怎地,今日赢了?”
五姑娘故作淡定地點點頭。
“多少?”骰子抻長了脖子,瞪圓了眼睛。
五姑娘立時得意道:“甭管多少,你和結巴隻管去買肉,今
日都算我頭上。”
轉身看見那男子,又點着一根手指道:“哎,那個誰,你去窖裡拿壇酒來。”
男子點點頭,颠颠兒地跑去拿酒。
看着男子跑遠,骰子道:“五姑娘,要不也給他起個名吧,我之前問他叫什麼,他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咱們也總不能叫人家那個誰啊。”
五姑娘贊同道:“此話有理。”
仔細想了想又道:“我今日最後一把牌糊的是南風,就叫他南風吧。”
骰子癟癟嘴:“同樣是馬吊,憑啥你給他起的名就比我的好聽?”
結巴笑道:“因、因為,人......人家比、你長得、好......看。”
骰子和結巴厮打到一起,恰巧撞到取酒回來的南風。
骰子笑道:“兄弟,五姑娘給你起了個名字,叫南風!”
男子怔愣了一瞬,随即咧嘴笑起來,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齒。
同樣無名無姓的人,還有五姑娘。
五姑娘并非生在蟹腳巷,八歲前她長在栖凰山。栖凰山有一個少風教,宗主文少風便是五姑娘的師父。聽文師父說她是撿來的,不知姓甚名誰,師父懶得給她起名字,因上頭還有四位師兄,師父便喚她小五。
文師父年輕時其實是個廚子,燒得一手好菜,因悉心鑽研,時間久了燒菜的風格自成一派,文師父無兒無女擔心自己的手藝失傳,便成立了少風教,與其他習文弄武的教派不同,文師父的少風教隻傳授廚藝。
文師父燒得一手好菜,還釀得一手好酒。但文師父從不教弟子們釀酒,他總是說:“酒啊,它再好喝也不是個好東西!”但他卻偷偷釀了自己喝。
但小五卻覺得,酒,真真是個極好的東西。
那日,她無意中喝了文師父燒魚用的酒,隻那麼一小口,片刻功夫便覺得自己頭重腳輕、飄飄欲仙起來。
她躺在後山的草垛裡昏昏欲睡,朦胧中看見一個極漂亮的女子,女子将她摟在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讓她覺得既溫暖又幸福。
她問那女子:“你是誰?”
女子輕輕親吻她的額頭,笑道:“傻孩子,我是你的娘親啊。”那聲音溫柔似水,在小五的心底一層層蕩漾開來......
小五醒來後,發現這隻是個夢,心中雖有些失落,卻體會到了酒的快樂。
小五不學廚藝,開始偷偷學着釀酒。
到了八歲時,少風教隻剩下了她和二師兄,其他的三位師兄都已學業有成下了山,隻有二師兄學藝不精被留了下來。
文師父脾氣好得狠,對這冥頑不靈的兩個人也是無計可施,索性就由着他們二人去了,隻要不闖禍,師徒三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其樂融融。
小五原以為會這樣在栖凰山過完一輩子,可這一年,二師兄闖下了塌天大禍,改變了她的一生。
那日,二師兄下山去采買,禁不住小五的軟磨硬泡偷偷帶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