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擡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眼前炸開一片金星。
王富貴目光陰恻:“五姑娘是聰明人,我大遼鐵騎踏破世安不過是旦夕之間,跟着陛下,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五姑娘握着桌角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冷冷說道:“我喜歡的是商人元鴻,而不是什麼北遼皇帝。我這樣的尋常百姓,隻想過安穩的生活,你說的福氣,我消受不起!”
多年的生意往來,王富貴自然知道五姑娘的脾氣,見威脅不成忙緩了語氣說道:“這兩年我與公子書信往來,公子在信中總會問及姑娘,并要我暗中多加照拂,五姑娘,我們公子是真心喜歡你的。”
五姑娘轉頭對元鴻說道:“元鴻,兩年前你突然來到我們酒肆,我便對你一見鐘情,我承認這輩子沒有見過你這樣的男子,器宇軒昂、光彩照人,可是我是那麼平凡,站在你的身邊,我就像一粒不起眼的塵埃。你說來年的春天還會回來看我,所以一開春我便日日在門口守望。你說我穿那身水藍色的裙子很是好看,我便把它熨燙得平平整整,隻待再見到你時,穿上給你看。你一年不回來,我就再等一年,春天不回來我就等到夏天、秋天。那天,聽到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猶豫了好久也掙紮了好久,終于決心放棄我在世安的一切要跟你走,不管前面是懸崖峭壁還是鴻溝巨壑,我都不在乎。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哪怕有一日北遼攻破了世安,我也要留在這裡,死也要死在這裡。”
“五姑娘......”元鴻哽咽了。
“元鴻,你已經搶走大梁那麼多座城池,為何還不滿足呢?”
是啊,他為何還不滿足呢,他效仿南梁改革官制,遷都洛邑推行大梁文化,他甚至改姓為元,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北遼更強大。他與她不一樣,她的心中可以隻有他一人,但他的心中裝的是整個北遼。
五姑娘心灰意冷,轉身對王富貴說道:“王掌櫃,動手吧。”
王富貴看向元鴻,等待他的旨意。
元鴻緩步走到五姑娘面前,伸手想觸碰五姑娘的臉,卻在半空僵了僵,又頹然放下。
他的目光裡翻湧着萬般的不舍,道:“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管我是元鴻還是拓跋鴻,我的心裡始終有你......你,走吧。”
說着,側身讓開。
五姑娘咬着下唇,眼眶泛紅:“你不殺我,就不怕我去報官來抓你?”
“你不會,不能與你成為一對鴻雁,我們起碼還是朋友,你不會這樣對待朋友。”元鴻苦澀地說道。
五姑娘搖搖頭,決然說道:“元鴻,自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再無可能!他日若北遼兵臨城下,再見時我們就是仇人!”
元鴻看着五姑娘毅然離去,愣了片刻忽然一聲輕笑:“我不會與你為敵的,這世安城,就當是我欠你的聘禮。”
出了客棧,五姑娘快速來到大街上,街市上人來人往,誰都不會想到,再尋常不過的客棧裡方才正在密謀着一場戰争。
她強撐着一口氣走出了好遠,直到拐出五六條巷子,才垮了下來,在元鴻面前時那強裝出來的鎮定氣勢刹那間蕩然無存。
這些政治上的争鬥她聽一聽都覺得膽戰心驚,更是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會置身其中。
她扶着街邊的一棵垂楊柳慢慢坐下來,待呼吸漸漸平穩,方才漿糊一般的腦子也清明起來。
她回憶着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覺得元鴻真的就好像一隻鴻雁,忽地飛進她的心裡,又忽地一下子飛走了,甚至把她對他的喜歡,也一并帶走了。她曾經對他那樣執迷,可此刻她隻有心悸卻沒有心痛,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元鴻。
她不想回酒肆,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跟他們解釋,到現在她都還沒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好像一切還沒開始便就結束了。
可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恍惚間,耳邊突然想起一個聲音:“......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有一座廢棄的道觀,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去那找我......”
五姑娘擡頭望了望日光,像被攝了魂一般向城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