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世安城迎來了第一場冬雪，雖然不大，卻是寒氣逼人。

晚飯後，大家圍坐在火盆旁，小五往火盆裡埋了幾個紅薯，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香甜的氣息就在屋子裡彌散開來。

結巴貪婪地嗅着香氣，饞得直咽口水。

骰子回憶道：“記得也是個冬天，我和結巴三天沒有吃東西了，結巴餓得直哭，我便想着混進酒樓的後廚去偷點吃的。可是人心不足啊，我一走進酒樓就瞧見那些公子哥們腰間挂着的荷包，那些荷包鼓鼓的，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就想，光偷點吃食也就能勉強維持幾日，可這一袋子錢足夠我和結巴用上一年。要說人還是不能做壞事，我當時鬼使神差地剛一伸手便被一個小哥兒抓住了，我慌了神想要掙脫，可那小哥看起來又瘦又小的卻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他暗示我不要出聲，把我帶到了後廚的竈坑旁，從未熄火的竈坑裡扒拉出來三四個烤熟的紅薯，用破抹布包了塞給我。他說，要飯尚值得可憐，可若是偷，就算被打死也是活該。”

小五瞧着火盆裡那劈啪作響的火花，眼中映出火紅的光亮：“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什麼時候都得有骨氣。”

骰子翻了翻火盆裡的紅薯，又重新埋好，接着說道：“他叫我第二日午後去酒樓後院的門口等他，我将信将疑地去了，他拿了許多饅頭和烙餅給我，還告訴我吃完了可以再去找他。就這樣，靠着他的接濟我和結巴熬過了冬天。為了感謝他的恩情，天氣暖和後，我和結巴也會去山上采些野菜或是去河裡抓魚給他，但他從來都不收，可有一次，我送了他一隻野兔，沒想到他竟開心地留下了，從那以後，我們便成了好兄弟。有一日，我和結巴的破草棚裡突然來了一個小姑娘，她懷抱着一隻灰兔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救濟我們的那個“恩公”竟是個女娃！”

小五抿嘴笑起來：“我那時到處讨生活，一身男子裝扮多少能方便些。”

南風訝道：“原來說得就是你呀！”

小五笑着點點頭：“那年的冬天格外長，我們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總是吃不飽，夥房的師傅心善便每日給扔幾個紅薯到竈坑裡煨着，待下工之後再給我們填填肚子。那日我見着骰子面黃肌瘦的，便知他定是餓得急了才一時犯了糊塗，就把紅薯給了他。沒想到這麼多年，骰子竟還記得。”

骰子眼眶濕潤了：“大恩大德怎敢忘記？隻怕是這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上呢。”

小五拍了拍骰子的肩膀，道：“什麼大恩大德，這世道，不過是可憐人報團取暖罷了。我記得咱們這酒肆剛開張時生意稀疏，還是你和結巴挑着酒桶走街串巷地去叫賣，晚上回來時腳上全是水泡。”

骰子感慨道：“是啊，倒不是咱們的酒不好，這年頭普通百姓飯都要吃不上飯了誰還有心情喝酒，無非逢年過節的時候能來打上一壺。其實也就最近這兩年生意才有點起色，說到底還得感謝王富貴，因着他的富貴酒樓，咱們的酒才能上得了那些達官貴胄們的案桌。”

南風打趣道：“那你還和人家王富貴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

骰子撓了撓頭，笑道：“那個時候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是看他不順眼，南風，你說這家夥怎麼突然就失蹤了？還有那個萬重山，多久沒見他來我們這兒了！”

“或許，他們都去了自己該去的地方吧。”南風低頭說道。

小五托着腮幫子，陷入沉思。

結巴起身去茅房，一開門一陣涼氣鑽進屋來，小五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沖着骰子道：“最近我在後院釀酒，很少去大堂，朗月茶樓的那對兄妹可還安生？”

“安生得很，自打上次就再沒來過咱們酒肆。昨日我路過茶樓，還瞧見那丫頭同她店裡的夥計吵架，那丫頭，脾氣太臭了！”骰子說道。

“她隻要不來招惹我們，愛罵誰罵誰。”小五無所謂道。

“對對對，”骰子又道，“我琢磨着他們生意冷清，也沒心思上咱們這來折騰了。”

小五道：“趁着北遼還未打到這世安城來，咱們得抓緊多賺些銀錢，若是打起仗來，這苛捐雜稅說不準又多了。”

骰子神秘一笑：“放心吧五姑娘，這仗一時半會的還打不起來。”

小五和南風異口同聲：“為什麼？”

骰子壓低聲音道：“聽說數月前，那北遼小皇帝不顧自身安危，秘密來了我們世安，就為了與他那傾國傾城的紅顔知己見上一面，你想啊，他的相好的就在咱們世安城中，他哪舍得對咱們世安大開殺戒啊。”

小五心裡一驚，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這都是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從醉香樓的消息還能有假，我......”骰子突然收了口，驚慌地看着小五。

小五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醉香樓？骰子，這個月的月錢你不想要了是吧？”

話音剛落，結巴就破門而入，上氣不接下氣道：“不.....不.....好了，着.....着......”

結巴越急越說不出話來。

“糟了，柴垛起火了！”南風一個箭步沖出門去，小五和骰子緊跟在後。

烈火濃煙沖天而上，柴火堆裡不住地傳來噼啪的爆裂聲。

骰子氣得直罵：“這是哪個殺千刀的，被我抓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别說了，快救火啊！”小五解下披風向着火苗砸去，南風帶着骰子和結巴回去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