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這日早早打了樣,小五急匆匆吃了晚飯便拉着大夥要去賞燈。才出了門口,骰子又嚷着肚子疼,說是要去茅房。
小五氣道:“你可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我們不等你了,回頭你自己去吧。”說完,拉着南風和結巴先走一步。
街上人頭攢動,笑語盈盈,水中河燈閃爍似天上銀河。各式各樣的花燈高高挂起,映襯得滿天星辰都黯然失色。
小五托起一盞小巧的琉璃燈,歎道:“真美啊,我猜京城的花燈還要比這裡美上百倍千倍吧!”
南風擺弄着花燈,随口說道:“那是自然!我記得那日肖屹說他是盛安人,小五,你小時候不就是在盛安長大的嗎,這麼多年都未想過要回去看看嗎?”
小五垂下手,默了半晌。
南風見小五不說話,亦放下手中的花燈,抱歉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小五淡然一笑,搖搖頭:“我以前拼命地掙錢,的确是想攢夠了盤纏再回到盛安去,可是待我攢夠了盤纏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其實我不願再回去,是因為......”小五頓了頓,接着道,“是因為我害怕,害怕見到師父、師兄,害怕他們已經忘了我,害怕過了這麼久,我記憶中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南風攬過小五的肩膀,道:“不會的,待以後有了機會,我陪你回去見他們,再帶你去京城看花燈。”
“好!”小五破顔一笑,順勢把頭靠在南風的肩上。
“五......姑娘!五姑......娘!”結巴大喊着從遠處跑過來。
小五慌忙推開南風,向前上了兩步,皺眉問道:“什麼事,喊這麼大聲?”
“糖......球!”結巴指着不遠處興奮地說道。
“糖球!”小五眼睛一亮,一掃方才的惆怅,拉着南風和結巴道,“走,咱們去吃糖球!”
小五買了三串糖球,南風不要,說那是小孩子才喜歡吃的東西,小五也不計較,把南風的那串據為己有。
三個人停在路邊有說有笑地吃糖球,就見遠處一陣騷動,小五抻着脖子張望,瞧見花魁娘子的花車緩緩駛來。
花魁娘子輕紗掩面,身姿曼妙地坐在花車之上,花車四面由十二名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守護,将花魁娘子與那些瘋狂的追随者們隔開。
小五調侃道:“這花魁娘子真是魅力無邊,如今這追花車的隊伍裡都有女子的身影了。”
賣糖球的老媪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花魁娘子今年梳了個特别的發髻,聽說是京都城内最盛行的款式。我猜這些小姑娘小媳婦們是想偷偷學個一二,回來好梳給自己的心上人看呐!”
“心上人?”小五轉頭看了眼南風,見他也抻長了脖子使勁張望,遂把剩下的糖球一并塞給結巴,說道:“我也去湊湊熱鬧!”說完,向人群中跑去。
南風見狀,也連忙追了過去。
小五在南風保護下奮力地擠到花魁娘子的身後,隻匆匆幾眼便記住了那發髻的樣式,轉頭興奮道:“南風,我記住了,這雕蟲小技難不倒我……”
可話音未落,小五便傻了眼,不知何時小五與南風已經被人群沖散了。
“南風,南風,你在哪?”小五大聲地呼喊,可無論她喊得多麼用力,聲音都被周圍的喧鬧聲湮沒了。
小五掉頭迎着人流的方向走去,這樣做是極其危險的,一旦摔倒就會被踩踏成肉泥,可是此時的小五已經完全慌亂了。
混亂中,小五的右腳便不知被誰重重地踩了一腳,小五痛得倒抽一口涼氣,低頭去查看時,肩膀又被猛地撞了一下,立時便失去了平衡,身子向後直直倒去。
看來今日是要交代在此了,小五心中一陣哀嚎:前幾日偷偷買的肉脯還一塊都沒有吃呢,南風那裡還有半盒子從她這沒收的零食,準備二月二吃的豬頭肉她才剛剛腌制上,這些好東西她都無福消受了,最重要的是,她還沒有嫁人......
小五腦子裡飛速地胡思亂想着,就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說時遲那時快,一雙臂膀将小五穩穩地接住,又順勢将她扶起,小五尚未看清那人的樣子,就被他一把扛在肩上沖出了人群。
小五趴在他的肩頭,細細打量着他的衣着,發現竟是護送花車的白衣護衛。
他尋了個稍清靜的地方才把小五放下,因戴着面具,小五無法看見他的臉,隻覺得夜色中那雙眸子甚是熟悉。
男子蹲下身子擡起小五受傷的那隻腳先是輕輕捏了捏,又晃了晃,見小五沒有喊疼,想來問題不大,于是站起身準備離開。
“恩公這就要走了?我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改日也好登門答謝啊。”小五喊道。
男子不理小五,已經走出幾步遠。
“等一下!”小五起身一瘸一拐地追過來,“你不願告知也無妨,可也得聽我說聲謝謝再走啊!不然我這心裡如何過意得去?”
那男子終于停下腳步,卻是背對着小五。
小五急急說道:“我叫小五,多謝恩公今日相救,這份情算我欠你的,若是今後恩公有何難事可到蟹腳巷的小五酒肆找我。”
半晌,那面具下才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不必。”
男子說完,急匆匆地去追花車了。
小五怔怔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不必”這兩個字不住地在耳畔回響,這聲音雖然隔着面具,可聽起來卻是那樣熟悉。她搜腸刮肚地尋找這個聲音的主人,最後腦海裡出現一個人: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