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老闆的面容,緩緩地浮現在林懸日眼前。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片濃重的黑霧。
“初次見面,莉西小姐。”
他依舊保持着那種爽朗的笑容,與之前不同是,這次他的嘴角,還殘留着沒有擦幹淨的血迹。
林懸日腳下的菌絲明顯更加躁動,它們不斷地蠕動着,想要貼近她,卻又不停被瑩藍色的光灼燒。
“初次?”林懸日接話道,“我們不是剛剛見過嗎?”
“不不。”旅店老闆很神秘地搖搖頭,他從一片菌絲中準确無誤地找到了他送給林懸日的那把匕首,一伸手,旁邊的菌絲就像有意識一般,主動遞上了那把匕首。
他說道:“見到以菌絲模樣示人的我,莉西小姐還是第一次呢。”
腐殖質爆開的悶響傳到林懸日的耳朵裡,她很快就問道了那股甜膩的腐朽味——就像把蜂蜜澆在了腐爛的橡木上。
迷霧微微散去,她這才看到,旅店老闆的下半身,已經徹底地融入了腳下那攤腐爛的肉泥之中,在這堆肉泥中,菌絲層層疊疊,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支撐着他。
與此同時,林懸日腳下的菌絲終于不再忍耐,它們沖破了瑩藍色光芒的束縛,以飛快的速度攀附上她,想要把密不透風地她裹起來,像木乃伊那樣。
林懸日隻是盯着旅店老闆。
很明顯,菌絲并不能如他所願。
她擡手按上她的耳釘,緊接着,藍色火焰就燃燒起來,從她的指尖向下傳導,不停地燎過她身體的各個部位,任何接觸過她身體的菌絲,都會被即刻焚燒成寂靜的黑色灰燼。
“不遺餘力地把我騙過來,這就是你的招數嗎?”林懸日說道。
旅店老闆并沒有對這次進攻失敗感到什麼不滿,他還是保持着那種詭異的笑容,對林懸日說道:
“莉西小姐,你難道就不好奇,明明你入住旅店的第一晚,我可以對你下手,卻在那個時候,選擇對你解釋這一切嗎?”
“隻有一種可能,”林懸日面無表情地分析道,“本來你想按照常規殺死我,但在實施的中途,你知道什麼新的消息,讓你改變了想法。”
“是啊,是什麼消息呢?”
菌絲再次躁動起來,這次更多的菌絲湧入了林懸日的身上,它們每一根都比之前更狂躁,也更不畏懼死亡,仿佛隻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
林懸日正在撫上的耳釘。
“莉西小姐的耳釘,真的很漂亮。”
“要不是一個研制魔法的老婦人告訴我,我還真沒想過這一點呢。”他笑道,“本來你可以像之前的修女們一樣,幾天前就死的。”
“感謝你的耳釘,它讓你多活了幾天。”
說完,菌絲突然暴起,它們從一旁高大的樹木的枝葉中伸出,順應着重力從空中向下垂墜,數百萬發光的菌絲如捕鲸叉一般,瞬間束縛住林懸日的四肢。
第一條纏住林懸日手腕的菌絲隻有發絲般粗細,但卻在一秒之内增長到麻繩般粗細,随後又分出了數十條小菌絲,沿着她的手臂攀爬,知道把她裹成木乃伊的形狀,才堪堪停下。
它們突破了林懸日的最後一道防線。
藍色火焰在奮力抵抗,但因為林懸日無法行動,沒有指尖的觸碰,也很快就熄滅了。
她在這種窒息一般的環境下,很冷靜。
已經是死過很多次的人,所以她并不覺得自己很害怕死亡。
金屬的聲音慢慢地靠近了。
拿着匕首的旅店老闆在她面前停下,他仔細地端詳着林懸日被包裹起來的慘狀,像是在端詳一副他滿意的傑作。
“失禮了。”
他說完,捏住林懸日的臉,拿出那把淡綠色的匕首,劃開了她耳旁纏繞着的層層菌絲。
“多麼美麗的寶石啊。”他感歎道。
林懸日的左眼還能動,她看到菌絲正在自己的胸前編織者某種精密結構——數千條菌絲交織成中空的冠狀網絡,末端的針尖大小的開口,正在分泌着某種粘液。
她在之前看過類似的結構,很多異教徒喜歡在殺人之前,做這樣的手勢,來進行禱告。
……又要死了嗎。
随着匕首的刀刃刺入林懸日的耳朵,在長久劇烈的疼痛中,她恍恍惚惚地,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有菌絲按捺不住,首先探入了她的嘴巴,深入了她的喉嚨,随後伸入了她的肺裡。
一瞬間,這讓她想起了斐溫。
當時她在蘑菇下,隻看到了她即将要被菌絲卷入,卻忘記了自己正在離菌絲最近的地方。
她在巨大的蘑菇下,喊她名字的那一刻,也是正在忍受着這樣的痛苦嗎?
不知道她現在在旅館裡,怎麼樣了。
……
旅店老闆把林懸日的耳釘捧在手裡,借着銀色月光的照耀下,那枚美麗的藍寶石,正在閃閃地發着光。
林懸日還沒死。
她當然沒死。
菌絲深入到了她的身體的各處,但卻沒有辦法完全地吸收她的身體,如果現在用匕首來切割她的皮膚,被切割掉的皮膚,很快就會重新再長出一塊來。
“哎呀,真是漂亮。”
旅店老闆又爽朗地笑了一下,他擡頭看向林懸日,說道:“既然你已經這樣了,那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林懸日動不了。
旅店老闆很愉快,他有些大意了,于是自顧自地說道:“其實,你的朋友根本就不需要喝這些枝葉,因為它們是屍水。你的朋友隻需要美美地睡上一覺,就能醒了。”
說完,他有些得意洋洋地擺弄着他的匕首,又說道,“可惜,你要死了,沒有人會在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