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藥劑師的嗅覺和直覺,江月白擋住了林懸日進門的動作,她說道:“特西沙主教現在不能被打擾,先在這裡等一下。”
林懸日于是乖乖地在門口,窺伺着裡面的動向。
特西沙坐在鐵鑄輪椅上,背對着門外的兩人。輪椅上,手術台上,實驗台上,都被刻滿了各種各樣繁蕪複雜的咒語和花紋,密密麻麻,讓人難以識别。
她面前的工作台,被改造成了神聖的祭壇和手術台的結合體——左邊放着被攤開的厚重的皮質禱告書,泛黃的書頁上面寫寫滿了猩紅的批注,而右邊則陳列着各種靜谧的手術器械,每一把手術刀上都刻着苦修經文。
她的右手正以一種驚人的精準度,解剖着一團發光的不定形組織。桌上的銀質機械手臂,則從她的輪椅背後的支架中延伸出來,分别舉着放大鏡,羽毛筆,和聖水。
組織樣本時不時地會在她的手術刀下抽搐,但這個時候,她就會默默地誦念起左邊書裡的禱告詞。聲音并不大,但卻震得旁邊的玻璃罐的嗡嗡作響。
“第八十二次異端組織淨化實驗,”她的聲音在冰冷的房間内回響,震落了幾粒灰塵,“新的配方聖水注射後,腐敗的速度減緩了,異端組織的活性降低……但還不夠。”
現在是一個打斷實驗的好機會,江月白正準備進去,卻一把被林懸日拉住了手腕。
“怎麼了?”江月白輕聲說道。
“我突然覺得,”林懸日用口型吹氣說,“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想檢查了。”
特西沙這一套操作看下來,看的林懸日毛骨悚然。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容璐這麼變态了。
要是真的像一個試驗品一樣,躺在手術台上,那種感覺也太糟糕了。
“沒事,”江月白指了指特西沙,說道,“主教隻對異教徒這樣,她平時很溫柔的。”
可她真的是個異教徒。
林懸日擺擺手,準備回去。
還沒等她邁出腳步,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就由遠及近地傳來。
一陣不詳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
對着林懸日迎面走來的,正是之前見過的瑪拉。
“莉西,”瑪拉不知道何時已經得知了她的名字,笑着對她打招呼,“你也來找特西沙主教嗎?”
“嗯嗯。”林懸日隻好硬着頭皮打招呼。
“真好啊,”她笑道,“你也是來更換義肢的嗎?”
林懸日一時沒反應過來,隻回答道:“我,隻是想來檢查身體,沒有其他的事。”
“哦——”
這話不知道觸發了瑪拉的什麼開關,她突然變得十分興奮起來。她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林懸日的手,說道:“你也是來為了偉大的祂服務的,對吧?”
什麼祂,什麼服務的,林懸日沒有聽懂,也就沒有回應。
江月白上前一步,擋住了瑪拉的動作。
“夠了。”她說道,“莉西隻是在随便做個檢查,你不要多說什麼了。”
這話聽着不像是在保護她,反而像是在堵住瑪拉的嘴。
林懸日看着面前兩人不同尋常的氣氛,心裡忽然就有了一些興趣。
“不要這樣嘛,”她拉過江月白的手,主動站在瑪拉身邊,說道,“我也很想聽聽你們是怎麼為祂服務的,不可以嗎?”
江月白倒是沒有再說出什麼阻攔的話,她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懸日,說道:“你連剛剛的檢查身體都接受不了,你确定你能接受這個?”
不就是改造身體嘛。
不接受改造還能死呢。
“确定啊。”林懸日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啊好啊。”瑪拉像一個孩子一般,高高興興地拍起了手,她的身體很僵硬,根本就支撐不了她這樣大幅度地劇烈運動,但是她依舊執着地想要跳起來,于是再次發出了那種咚咚咚的響聲。
她臉上的皺紋和渾濁的眼球,昭示着她的年紀。可是在聽到林懸日要加入的消息,她仍然露出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你真的确定嗎?”江月白正色地提醒道,“你要想好了,加入了之後就再也不能退出了,除非你死。……你确定要知道嗎?”
“确定啊。”
林懸日又微笑地重複着了一遍。
“到我了到我了。”瑪拉急切地說道,她的臉上因為表情的變動,而擠出了一條一條的灰白色褶子,襯得她的整張臉更加滲人,“我可以展示了吧?月白,求你了。”
“可以,正好我們這個月的任務也完成了。”江月白點點頭,回答道。
還沒等話音落地,瑪拉就迫不及待地掀開她的白袍。
裙擺之下,是一副讓林懸日驚呆的畫面。
她之前的估計沒有錯。
特西沙的确在做身體改造相關的事情。
從腰部以下,瑪拉的軀體就被某種發黑的橡木所替代,森白的骨骼裡沒有血肉,隻有橡木刻出的一條條的肌肉紋理,包裹着這些骨骼。
一些齒輪和鉸鍊代替了肌腱和關節,随着她的移動,發出細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不過,這些齒輪和鉸鍊已經不會動了,它們的表面都布滿了一層一層的鏽迹。這就是她的關節不能彎曲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被刻上了和特西沙工作台上,一模一樣的咒文。隻有這些咒文,才在勉強支撐着她下肢的運轉。
“怎麼樣?很漂亮吧?”瑪拉笑着。
林懸日點點頭,對方就立馬喜笑顔開。
說漂亮還是太保守了,應該是詭異才對。
“那就輪到你啦。”瑪拉說完,立馬一下子把林懸日推進房間裡,随後關上門。
特西沙聽到聲音,也轉過身來。
她的雙腿,也已經完全地被橡木和齒輪所替代,隻留下一個上身的軀幹在。
“嘻嘻嘻,”瑪拉發出了那種幾乎是喉嚨裡擠出來的笑聲,她說道,“你馬上也要和我們一樣啦,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