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催院使,太醫們用管子喂粥是為了能節省些時間,但這未免讓侯爺難受,在府裡就不用管子了,用勺子喂吧,你們細心着點就是了,千萬别嗆着侯爺。”
青松點頭應是,又重新換了把銀勺來。
徐素湘去了旁邊的起居廳候着,隔壁就是裴放的書房了,嫁過來五年,她到書房的次數屈指可數,詩文話本裡那些紅袖添香的雅事她從沒和裴放做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方才扶他那一下恐怕是他們成婚以來互相最為親密的一次接觸了,從前的裴放總是冷着一張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便是說話也是言簡意赅,多一句廢話都沒有。
此時此刻,徐素湘竟然覺得屋裡那個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的裴放比從前的裴放要令她滿意,至少現在的他不會回避她的靠近,也不會自顧自說一些她不愛聽還摸不着頭腦的話。
她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時間悄然流逝,等青松喂完粥出來發現夫人竟然還在等着,他忙上前回話:“夫人,侯爺吃了粥已經歇下了。”
徐素湘猛然回神,順嘴說道:“剛吃完不好直接躺着,稍微坐一坐的好。”
青松一愣,順着應道:“是……”
說完徐素湘才反應過來,她起身問道:“什麼時辰了?”
“辰時二刻。”
給裴放喂那一碗粥竟然花了小半個時辰,徐素湘起身,走了兩步到卧房門口,站在那望着裴放平靜的側顔,片刻之後她轉身出去,依舊吩咐了洗墨庵裡的小厮們盡心伺候。
院外,紅菱等得險些要站着睡個回籠覺,徐素湘見狀忍不住捏着她的鼻子逗她,紅菱憋了口氣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夫人!”
徐素湘搖頭笑道:“我竟不知你還有站着睡覺的本事?”
“夫人就别取笑我了,您去了那麼久,我在外面無聊才……”她自覺丢臉,說着說着反倒沒聲了。
徐素湘揭過這茬,對她道:“碧蘭不在院子裡了,以後就你和翠竹在屋裡伺候吧。”
紅菱一喜:“那敢情好!”
夫人不喜歡屋裡人多,出入也隻帶兩個貼身丫鬟,她還以為夫人為了平衡會把彩菊提上來,沒想到是直接讓她和翠竹作了伴,正中了她的下懷,可不高興麼?
在花廳裡料理完府中雜事,徐素湘歇了會兒神就到了午飯的點,原想着吃過午飯遣人到外頭請個工匠來,看看能不能給裴放打一張能随意擡高放平的床榻,也省得每日喂粥這麼費事,卻不料還沒來得及遣人出去,府裡倒先來了客人。
“王家太太攜四姑奶奶還有表少爺一起來的,已經将人迎進前院正廳了。”彩菊進來禀道。
徐素湘忙換了衣服帶着紅菱和翠竹前去,臨走時交代彩菊看好院子。
正廳裡言夫人正端着茶杯喝茶,她年近五十,穿了一身绀青色帶暗紋的廣袖衫,頭上簪着碧綠簪子,喝茶時一雙眼睛擡起來看了看一旁正在說話的母子倆。
裴敏正問孩子:“軒兒還記得舅母嗎?”
孩子猶豫着點了點頭,裴敏就教他:“那一會兒舅母來了,你要喊人好不好?”
軒哥兒一雙圓圓眼正盯着桌上的一碟點心,并沒有把他母親的話聽進去,因此也就沒點頭。
裴敏還要再哄,言夫人放下茶盞朝着孫兒招手:“軒哥兒,來。”
孩子撒開了母親的手,到她跟前,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祖母!”
言夫人便露出慈愛的笑容:“一會兒你喊了舅母,讓你娘賞你糕餅吃好不好?”
軒哥兒指着桌上幾碟糕點,說道:“不喊舅母,也有糕餅!”
“那不一樣。”言夫人把他抱坐到腿上,哄道,“你喊了舅母,她開心了,你娘也開心,娘給的糕餅比你自己拿的更香甜。”
軒哥兒仰起頭,一臉的懵懂:“為什麼啊?”
“傻孩子!”言夫人笑起來,眼角泛出幾縷皺紋,“因為是娘給的啊。”
裴敏看着祖孫倆一團和樂的樣子,聽着婆母那些話,心裡五味雜陳。
她私心裡覺得婆母心口不一,因此自己對她的怨氣超過了感激。
心裡這般想着,她臉上就帶了一絲出來,好在這時徐素湘正好過來,她換上了笑容,沒讓言夫人察覺她的不滿。
軒哥兒從言夫人身上下來,邁着短腿颠颠地上前,叫了一聲:“舅母!”
孩子讨喜,徐素湘看了忍不住笑起來,她俯身把他抱起來,和婆媳兩個打招呼:“不知道親家太太和妹妹過來,未曾迎接,實在是失禮了。”
言夫人起身笑道:“貿然打攪,原是我們唐突。”又看向裴敏,“隻是敏丫頭實在擔心她哥哥,得知武安侯回府,她急得哭了一場,行之不便前來,我便代他過來問候一聲。”
三人坐下說了會兒話,提到裴放至今未醒,裴敏忍不住紅了眼眶,言夫人也跟着歎氣,隻有軒哥兒手裡拿着母親給的糕餅吃得認真。
這時,裴敏忽然道:“嫂嫂,我放心不下二哥,想帶着軒哥兒在家裡住幾天。”
話音落下,軒哥兒仰頭看他娘,一旁言夫人給孩子遞水的動作頓在半空,不由地擡眼看向裴敏。
徐素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