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在侯府住了五天,正準備明日搬出去,恰好這日徐硯臨休沐,一家人便在院子裡湊在一起用新鮮艾草做青團。
這是徐家人在房陵的時候入鄉随俗學會的,每年春三月,采最鮮嫩的艾葉搗碎了加進糯米粉,塞上餡料團成團子,放在箬葉上上鍋蒸熟,翠綠甜糯的味道總能讓人心情舒暢起來。
幾人系着襻膊圍在一起,薛氏揉好了艾團,徐硯臨用刀把它切成均等大小的劑子,徐素湘和蘇婉慈負責把它們團成團子,旁邊放着蒸熟的紅豆和肉餡,挖上一勺包裹起來,還沒蒸呢就已經令人垂涎。
兩歲的思英正是閑不住的時候,捏個團子糊了自己一臉,見自己娘親捏好了一個,手快得跟什麼似的,抓起來就往嘴裡塞,蘇婉慈“哎喲”一聲,忙扔了手上的劑子,用手指把沒蒸熟的青團從她嘴裡摳出來。
徐素湘在一旁樂得哈哈大笑,被徐硯臨瞪了一眼。
林嬷嬷正好領着人送兩筐新鮮枇杷過來,聽見這笑聲不禁頓了頓,到了院子裡一一跟衆人打過招呼,說道:“老奴這麼些年從未見夫人這般開懷過,親家太太何不在府上多住幾日?有您和舅奶奶在,我們夫人也有個說話的伴兒。”
薛氏笑道:“林嬷嬷不知道,我在這裡她倒越發沒個夫人樣兒了,可不敢再縱着她。”
這事兒徐素湘早已提過,奈何薛氏執意要盡快搬出去,此時她也就不便再勸了,隻問林嬷嬷道:“這是哪兒來的枇杷?”
“是城外莊子裡送來的,一大早剛摘下來。”林嬷嬷原親自撿了一碟子洗幹淨了奉在手上的,此刻放到桌上道,“親家太太、舅爺、舅奶奶和夫人都嘗嘗,新鮮着呢。”
思英剛被她娘擦幹淨嘴巴,此刻看見枇杷伸手就夠了一個,還沒剝皮就啃了起來,嘴裡含含糊糊道了一聲:“甜。”
徐素湘笑得肚子疼,對林嬷嬷道:“嬷嬷快把這兩筐枇杷收起來,明日一起給裝在車上,讓我們家這個小饞貓吃個夠!”
林嬷嬷道:“夫人放心,老奴早就備下了,今日莊頭一共送了六筐來,我收了四筐在庫房,一筐給三姑奶奶,一筐給四姑奶奶,餘下兩筐明日給親家太太裝在車上,這兩筐是專送來給夫人和大家夥嘗個鮮的。”
徐素湘起身就着丫頭端來的銅盆淨手,想了想,沖林嬷嬷道:“嬷嬷做事素來妥帖,那就趁着今日新鮮,着人先給兩位姑奶奶送去吧。這裡留下一筐盡夠了,另外一筐你拿去添給兩位姑奶奶,順便代我向她們問個好。”
“是。”林嬷嬷應下,又提起另一件事,“今兒正好是月底,城裡二十八間鋪子都送了賬簿過來,還得勞夫人過目。”
以往這二十八家鋪子都是由裴放親自管着的,如今他不能理事,徐素湘略想了一下便答應下來:“嬷嬷先把賬簿送到書房吧,我得了空再去看。”
林嬷嬷自領着一筐枇杷下去,到了庫房吩咐人另尋了兩個小筐,把原本一筐半的枇杷裝成了正好兩筐。
碧蘭在一旁盯着,悄悄對林嬷嬷道:“侯爺還在書房躺着呢,夫人就開始玩樂起來,可見根本沒把侯爺放在心裡。”
林嬷嬷聞言瞪她一眼:“你越發沒規矩了,怎可在背後嚼主子的舌根?”
碧蘭扭過臉去不說話,就聽林嬷嬷說道:“親家太太在這裡,難道夫人還要每日以淚洗面不成?夫人能高高興興把日子過下去,那是侯府的幸事,若是夫人倒了,于你我又有什麼好處?”
“身為奴婢就該盼着主子好,侯爺是主子,夫人也是主子,侯爺倒下了,你就該盼着夫人好起來,她能撐起侯府,才有你落腳的地兒!”
眼見着碧蘭聽不進去,她道:“行了,你和面果把這四筐枇杷送到兩位姑奶奶府上,記得向她們問好。”
門上套了兩輛車,一輛到豫國公府,一輛到王家,碧蘭想起豫國公府那些鼻孔看人的仆婦,扭頭跟面果說:“你去豫國公府見三姑奶奶,王家我親自去。”
面果一向逆來順受,一聽她都安排好了,隻能唯唯諾諾點頭。
兩輛馬車出了巷子各自分道揚镳,王家的丫鬟堆着笑把碧蘭迎了進去,在後院見到裴敏,碧蘭心中着實一驚:“這才幾日沒見,四姑奶奶怎麼這般憔悴?”
裴敏靠坐在圈椅上,臉色蠟黃,看着平白瘦了一圈兒,三月底的天,她身上還搭着一條厚毯子,見了碧蘭她勉強打點起精神來:“你今日怎麼得空過來?”
碧蘭道:“今日莊子上送了六筐新鮮的枇杷,夫人命我們送兩筐給姑奶奶們嘗嘗鮮。”
“嫂嫂有心了。”短短一句話裴敏說得有氣無力,竟沒有半分往日的精氣神了。
她身邊的大丫鬟拿了一塊銀锞子給碧蘭,碧蘭推拒不過收下了,問她道:“姑奶奶可是病了?”
銀瓶不敢答話,隻拿眼去看裴敏,裴敏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啊,自從上次回來,不知怎麼,就病了,如今吃着藥,好多了。”
她說一句歇一口氣,倒讓碧蘭不敢再問下去,怕勞累她費神。
站了一會兒,裴敏忽然道:“既你來了,正好回去給我帶句話。”
碧蘭便上前道:“姑奶奶要我帶什麼話?”
裴敏勉強撐着坐起,拉住她的腕子。
“你告訴姨娘,我怕是不成了,讓她在侯府好好過日子,莫要惹惱嫂嫂。”她叮囑完,撒開手又靠了回去。
碧蘭聽得心驚肉跳:“姑奶奶說的這是什麼話,您隻管養好身體,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