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裡林嬷嬷派了十幾個婆子值夜看守,吳姨娘和周平家的被關在了一間卧室裡,兩人依偎在一處,注定難以入眠。
吳姨娘拉着周平媳婦的手不肯撒開,垂着淚問她道:“你又何必跟着我吃這種苦?以後再也出不去,你家裡人可怎麼辦?”
周平家的含淚笑道:“我家那口子死的早,兒子又成了家,我在屋裡,沒得礙人眼,還不如來和你作伴。”
“周姐姐,是我連累了你,往日都是我錯了,是我豬油蒙了心,你打我兩下出出氣吧!”說着,吳姨娘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去。
周平家的忙縮回手制止她:“我不怨你的,你别這樣。”
她粗粝的手掌包裹住吳姨娘纖細柔軟的手指,垂着淚懇切道:“我們相差三歲,我一直拿你當自家妹妹看待,平日裡我說你,并不是真的嫌你笨,而是怕你天真,要吃虧。”
當初太夫人為老侯爺納妾,看中的就是吳姨娘身上的這股天真爛漫,後來老侯爺和太夫人都去了,再沒人護着她這份天真,周平家的隻能明裡暗裡多加提點着她,哪知道,也是這份天真,讓她輕易被人诓騙,險些釀成大錯。
“你也别說連累我的話,以往若不是姨娘幫襯着我,我也不能有現在的日子。咱們也都有年紀了,餘下的日子就在這院裡哪也不去,清清靜靜也挺好的。”周平家的說着哽咽起來。
吳姨娘順着她的話點頭。
當年周平夜裡和人喝醉了酒,在路上跌了一跤,當場就摔死了,留下懷有七個月身孕的小珍,是吳姨娘支撐着她活下去,也是她把小珍母子庇護在自己院裡,不讓人欺負她孤兒寡母。
兩人互相扶持着活到這把年紀,從未紅過臉,這已勝過許多親生的姊妹了。
想到這裡,吳姨娘不無遺憾道:“要是我的慧娘和敏兒也能像咱們一樣和和氣氣不生猜忌,就好了。”
周平家的頓了頓,擦了淚道:“說到兩位姑奶奶,我又要勸姨娘了,這世上多少手足不睦皆因父母偏心而起,以往太夫人在時,對兩位姑娘皆是一視同仁,從無偏頗,兩位姑娘未出閣時相處也是和睦的。直到兩姐妹各自婚嫁,有了差别,這才生起嫌隙,前陣兒姨娘又偏向四姑奶奶,這才令她二人鬧了一回,姨娘若是一碗水端平,兩位姑奶奶又如何鬧的起來?”
這話正戳中了吳姨娘的心窩,她心中雖後悔,卻也無奈:“敏兒打小生下來就沒慧娘皮實,她身量小又體弱,我作為生母,難免要多憐愛她幾分。她如今嫁的也沒慧娘好,日子也不比慧娘安樂,我、我就難免……”
說到這裡,她想起明日徐素湘要帶她去見裴敏,便道:“等明日見了敏兒,我勸勸她,讓她和自己姐姐和好就是了。”
這勸和哪有隻勸一方的?周平家的待要再說,可想到明日之後她們就要被禁足了,往後姨娘也見不着三姑奶奶,又何必多說這一句引她放心不下呢。
因此,她隻勸吳姨娘早些上床歇息:“姨娘便是睡不着也眯會兒吧,明日見了四姑奶奶,可别反倒讓她擔心起姨娘來。”
這話果然有用,吳姨娘和衣躺下,往裡面攢了攢,對她道:“這裡就一床被子,你也躺下吧。”
周平家的一想,此刻也沒有旁人在,倒不必像以往那般拘束了,便也和衣而卧。
天亮時分,有人送來了早食,待遇還和往常一樣,徐素湘雖說了要她們禁足,卻沒說要削吳姨娘的份例,因此底下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張。
兩人吃過早飯,直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徐素湘命人來請,吳姨娘不禁擔憂道:“夫人不會是反悔了,不想讓我見敏兒了吧?”
周平家的隻好言語安慰一番。
兩人捱到辰時末,總算是有人來了,林嬷嬷帶了兩套衣衫,讓她們換上,這才親自把兩人送到大門口。
路上她對吳姨娘道:“夫人一早特意等着催院使來給侯爺把脈,親自請了他同去王家,給四姑奶奶診病。”
吳姨娘聽了,心裡對徐素湘感激萬分,對自己一時糊塗的行為越發地感到後悔。
二人上了馬車,林嬷嬷命幾個随行婆子看住她們,這才去向徐素湘禀報。
徐素湘點了點頭,伸出手請一旁的催院使上馬車。
被迫出診的催院使:“……”
徐素湘帶着紅菱和翠竹上了另一輛車,隊伍出了巷子直奔王家而去。
到了王家,徐素湘沒去正廳等言夫人,而是帶着人直奔後院去看裴敏,她看起來氣勢洶洶,一路上倒沒有人敢攔。
此時,裴敏正在屋中喝藥,臉色看起來比昨日好了很多,一碗又酸又苦的湯藥灌下去,直難受到眉頭皺起,銀瓶遞了顆蜜餞到她嘴邊,裴敏含着嚼了,這才好受一些。
“奶奶,您說舅奶奶會過來嗎?”銀瓶蹙着眉,有些擔憂。
“我也不知道……”裴敏聞言,艱難地搖了搖頭,“嫂嫂若是不計前嫌願意過來看我,說明我們還能重歸于好,若是她不肯來,我也不怪她,隻是從此以後真正沒了娘家罷了。”
她眼下在王家孤立無援,日子難捱,病也是真的病了,隻是昨日在碧蘭面前裝得嚴重了些,隻盼着碧蘭回去禀了嫂嫂,若能惹她心疼過來看一看她,那她在王家的日子也就有了希望。
銀瓶想說還不如自己去侯府回了舅奶奶,直接請她過來一趟,但一想到裴敏的性子,她定是不肯。自從上次因為過繼一事鬧得不愉快,奶奶就總也抹不開面子去向舅奶奶和三姑奶奶求和,隻願意一味地迂回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