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芳菲盡，最美人間四月天。

自從吳姨娘進了小佛堂被嚴加看管着，薛氏确認徐素湘在侯府沒有了危機，便正式搬了出去，侯府又隻剩了徐素湘一人。

四月初的天氣溫暖宜人，外面花團錦簇好不熱鬧，徐素湘在侯府越來越坐不住，開始頻繁地出門，大部分時候是約着花小蕊一起往徐府串門，花小蕊每日要在約定時間跟着薛氏讀書上課，徐素湘則一頭紮進蘇婉慈的院子裡，看她給未出生的孩子繡肚兜。

看不了兩刻鐘，她就開始撺掇着小思英去院子裡跟丫鬟們玩蒙眼捉蝴蝶，丫鬟們負責躲，小思英蒙着眼負責抓人，徐素湘負責在一旁逗得她團團轉。

笑聲和女兒的哇哇聲傳進蘇婉慈屋裡，她停下針線笑着搖了搖頭，跟身邊的奶娘道：“之前還以為思英來了京城會不習慣，沒想到，這麼幾日就和她姑姑打成一片，都不鬧着回揚州了。”

奶娘在一旁幫她纏線，笑道：“姑奶奶是個好相處的人，也沒什麼架子，奶奶盡可以放心了。”

蘇婉慈點了點頭，看着外面道：“妹妹和我差不多年紀，卻還是如此的天真爛漫，倒讓我有些羨慕了。”

“那是姑奶奶還沒生孩子，”奶娘放下手裡的線，安慰她，“俗話說，有得必有失，女人啊，生了孩子做了母親自然就變得穩重成熟起來，哪還能保持未嫁時的天真呢？”

“姑奶奶沒有孩子，如今不也要發愁嗎？”

說到這裡，蘇婉慈忙用眼神止住了她。

徐素湘在外面玩得出了汗，小思英更是後背都濕了，她忙哄着她結束遊戲，兩人一起到屋裡換身衣裳。再出來時，姑侄兩個臉上都頂了團紅暈，紅菱和翠竹拿着把團扇，一左一右地給她扇風。

“妹妹怎麼這般怕熱，還沒進五月呢，這會子就換了羅衣，又打起扇子，當心着了涼。”蘇婉慈摸着她身上薄薄的衣袖，勸她道。

徐素湘摸了摸自己還在發燙的臉頰，說道：“我素來貪涼，但身體卻是很好，不常生病的，倒也習慣了。”

此時已近晌午，眼看着就要擺飯了，外頭有個小丫頭進來道：“大爺剛遣人來問奶奶，說是奶奶今日吐了幾次，可還吃得下飯？他今日會早些回來，要不要給奶奶帶些爽口的糕點？”

衆目睽睽之下，蘇婉慈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她攥着帕子，羞赧道：“哪裡就這麼嬌貴了，還勞大爺特意着人來問。”

嘴上這麼說着，卻是把徐硯臨的問題都一一答了，還交代讓他回來時帶幾樣酸果子。

小丫頭記下之後，猶豫着朝徐素湘道：“大爺還有句話要說給姑奶奶，說是……讓姑奶奶吃過午飯自己玩去，别擾了奶奶午睡。”

“打嘴！什麼話你都敢傳。”蘇婉慈皺着眉斥她。

眼看着小丫頭就要跪下，徐素湘忙笑着道：“要打也是打大哥哥的嘴！這真是為了嫂子，連妹妹都不要了。”

蘇婉慈見她沒惱，這才讓丫頭退下去，轉頭對徐素湘道：“你别聽他渾說，他這嘴向來沒把門的。”

“大哥哥什麼樣我還不知道嘛，嫂子放心，我大人大量，不會和他計較的。”徐素湘說着，揶揄起自家嫂子來，“說起來，大哥哥待嫂子，真真好的沒話說，嫂子往他跟前一站，都不用說話，他眼裡就沒旁人了！”

蘇婉慈羞紅了臉要伸手打她，被徐素湘躲開了，兩人鬧了一陣，就聽薛氏派人來請，說是那邊已傳了飯。

花小蕊每日都要來徐家上課，與蘇婉慈也算是熟絡了，因此在餐桌上并不拘謹。飯後幾人坐在一起說話，薛氏關心了一下蘇婉慈這兩日的情況，叮囑她要好生休息，花小蕊坐在一旁，顯得有些神思不屬，徐素湘察覺了，便悄悄碰了碰她的手。

“你怎麼了？”她低聲問了一句。

花小蕊看了薛氏一眼，朝她擺了擺手，徐素湘趁着薛氏不注意，拉着她起身出去，到了院子裡才又問她：“你遇到什麼事了？”

花小蕊垂着頭，有些愁悶：“我娘最近不讓我出門了，說給我找了戶人家，要我嫁過去享福。”

“又是當妾？”

見她點頭，徐素湘頓時氣道：“做個妾也算享福麼？這一進去就是任人拿捏，一個不慎被發賣打殺都是有可能的，花大嬸這是魔怔了！”

“可不是嘛！”花小蕊無奈道，“她見我十二姨表面風光，就想讓我也學着她那樣，還說我要是不聽話，她就回房陵去把我嫁給村裡的老跛頭……”

那老跛頭都快四十了，還跛腳，徐素湘氣得雙手叉腰，對她道：“今日你先好好上課，明日你到我府上來，至于怎麼來，到時你就知道了。”

“放心吧，這事有我！”徐素湘拍了拍她的肩膀。

花小蕊聽了這話，不僅不放心，還擔憂起來：“素湘姐姐，我知道你向來主意多，隻是……能不能不要打我娘啊？”

“……”徐素湘無語地扶住額頭，“小蕊啊，我已經不是你從前的素湘姐姐了，再說，我怎麼可能會打花大嬸呢，她都一把年紀了。”

花小蕊：“嗯……”

她腦子裡現在都忘不了，七歲的時候，縣裡發了水災，死了好多人，洪水退去後莊稼全毀了，好多人都吃不上飯，于是她娘決定把大姐賣掉，說是能換兩袋粟米，攙上米糠，夠家裡人吃一個多月。

大姐被她娘拽着拖到了街上，腳上的鞋都蹬掉了，也掙不脫她娘鐐铐一樣的手腕，她和三個姐姐不敢忤逆她娘，隻能眼睜睜看着大姐被拖走，五姐妹的哭聲此起彼伏直傳到城外去。

後來，素湘姐姐來了，她原本在幫着縣令搬沙包，聽聞她們家出了事立馬就趕了過來。素湘姐姐當街攔住了她娘，雖然她渾身沾滿了泥污還打着赤腳，但在花小蕊眼裡，那一刻她就像一個英勇無畏的将軍。

她和她娘說，隻要人在，總會有辦法的，她娘不聽，硬拽了大姐過去，素湘姐姐就像一頭小豹子，一把撲上去把她娘按在地上打，直到她娘松口說不賣了。

素湘姐姐要打服一個人，誰也攔不住的……

花小蕊默默歎了口氣，決定回去後再好好勸勸她娘。

屋裡薛氏和蘇婉慈說完了話，喊了花小蕊過去繼續上課，徐素湘把嫂子送回院子裡，十分自覺地提出告辭，蘇婉慈婉言留了她一下，徐素湘道：“大哥哥的話我可不敢不從，嫂子你快去歇着吧，不必管我了。”

蘇婉慈這才進了屋，徐素湘慢慢悠悠往門口走，紅菱問她道：“夫人，我們回侯府嗎？”

徐素湘頓住，看了眼天色，午後才剛剛開始，回去她能做什麼？一個人怪沒趣的。

以往裴放在的時候，她礙于侯夫人的身份不便經常出門，裴放不陪她，府裡也沒個人說話，徐素湘一日的時間倒有大半日是在屋裡睡覺，并不是她困，單純是因為無聊。

現在都出了府了，也沒人能拘着她，她傻了才回去睡覺！

“咱們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