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裴放低頭看着她,語氣中不帶一絲溫度。
能被素娘攆出來,她就不再是一個好奴才了。
他眉頭微皺,問她:“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碧蘭咬着唇,把手中衣衫往前遞了遞,擡起俏生生的一張臉:“奴婢來給侯爺送外衫。”
她打聽了侯爺這兩日的動向,知道他辰時起床鍛煉身體,這是她一日中唯一能單獨面見侯爺的機會,錯過這個時候,侯爺又要一整日和夫人膩在一起了。
她穿了最襯她的衣裳,敷了脂粉,每一個表情都在鏡子面前練習過,她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楚楚可憐。
倒了好幾日的夜香,她已經要崩潰了,她要讓侯爺知道她的委屈,她要讓侯爺想起從前和她的情分,要讓侯爺在今天心疼憐惜她。
可是……
為什麼侯爺的眼神這樣的冰冷?
裴放的目光落在她手裡捧着的那件衣衫上,月白色的氅衣,袖子上用銀線繡了騰飛的仙鶴,樣式并不特别,但很眼熟。
他記起來,是祈春那日他一早去素娘房中,與她最後話别時給她披上的那件衣衫。
她沒收起來,也沒送回到洗墨庵。
是……扔了麼?
一想到這個可能,裴放的心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難受得緊。
她不僅扔了,還讓他的東西落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上。
裴放的眼中似淬了冰霜,嫌惡地退了一步,他冷冷吩咐青松:“把這衣服拿去燒了。”
碧蘭聞言一怔,下一瞬衣衫就離了她的手,被青松拿去處理了。
她不可置信地垂下淚來,抖着聲音問道:“侯爺,為何啊……”
自從侯爺不省人事之後,她見不到他的面,這件外衫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上面每一個針腳她都撫摸了無數遍,每每在床頭摸到衣衫上的紋路,就好像侯爺在她身邊一樣……
今日特地來物歸原主,是想聽侯爺再叫她一聲“碧蘭”啊。
她心念急轉,慌忙解釋道:“這件外衫不是奴婢偷來的,是夫人令奴婢收起來的!”
裴放并不看她,目光朝着聽瀾苑的方向,冷聲道:“她不要的東西,你也配惦記?”
她不要的東西,她連惦記都不能嗎?
碧蘭的心像被他踩在地上一般,狠狠一疼。
分明不是這樣的,侯爺從前待她分明不是這樣的!
“你在侯爺心裡,始終都隻是一個下人。”
林嬷嬷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好幾次她睡夢裡和侯爺獨處時都被她這句話倉惶驚醒。
她不甘心,侯爺和夫人連圓房都是假的,她收喜帕的時候分明看見侯爺拇指上沁出的血迹,夫人臉上的冷淡和疏離足以說明他們新婚夜沒有同房。侯爺不喜夫人,常叫自己去書房陪他說話,她不信侯爺隻當她是個下人。
除非侯爺親口對她說,否則她不能甘心!
五年的侍奉,她存了五年的希冀,她甚至不要夫人來擡她當姨娘,她要侯爺親口說要她,她要做那個,獨得他寵愛,能比肩正妻的姨娘!
“侯爺為何要說這種話,傷婢子的心呢?奴婢是愛慕侯爺,可侯爺從前不也對奴婢另眼相待嗎?”碧蘭已全然豁出去,她如今被人嘲是個夜香婢,再慘還能比現在更慘嗎?
她賭侯爺,并非鐵石心腸。
“另眼相待?”裴放皺起眉頭,居高臨下睨視她,“若不是素娘看重依賴你,我又怎麼會隻能透過你窺視素娘的一言一行,又怎麼會隻能囑托你,來照顧好她?”
“你不過一個伺候素娘的下人,本侯對你,何來的另眼相待?”
素娘不喜太多人服侍,屋裡隻留兩個使喚丫鬟,因碧蘭心細妥帖,她慣來依賴她,而紅菱心大無腦,唯一的優點就是生不出歪心思,相比把素娘托付給紅菱,裴放覺得還是碧蘭更可靠些。
沒想到,卻因此令她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是前兩世所不曾發生的意外。
第一世,他曾納過一位姨娘,但卻并非他所願,是姚家表妹姚采薇聯合父母設計了他,他的親舅舅逼着他對姚采薇負責,否則就要把他與表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事情張揚出去。
他迫于無奈納了姚采薇進門,即便一次也不曾在她房中留宿,也還是因此和素娘生了隔閡,兩人到死都沒能彌補心裡的遺憾。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他與姚采薇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隻是她為逃離姚家這個漩渦使的手段而已,隻要能救她出泥潭,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成為她的踏腳石。
她不是非他不可,卻毀了他的唯一。
重生後的裴放沒再陷入同樣的陷阱裡,也打定了主意,無論重活多少回,絕不納妾。
碧蘭更是不可能出現在他和素娘的這場婚姻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