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請客的大酒店江晚去過不少次,可八十年代的國營飯店,原主和她都沒有來過。
江晚簡單整理了淩亂的發絲,邁過三層台階,緩緩推開國營飯店的大門。
一進門,就看到前台有個服務員正上下打量着她,見她穿着樸素,一個大大的白眼就翻了上來。
“呦,知道這是哪嗎你就來?”服務員撇了撇嘴,“我們這的菜價可是很貴的,你要不去旁邊的小吃攤買點?”
瞧瞧這副勢利眼的樣子,江晚覺得莫名其妙。
“我話都沒說一句,你怎麼就知道我吃不起?”
還用說話麼?看看這姑娘穿的衣服,又土又廉價,一看就知道是從地攤裡撿來的便宜貨,肯定是鄉下的泥腿子!
他們國營飯店開了這麼久,沒少見過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鄉下泥腿子,明明看見菜價就心疼,還偏要死皮賴臉地在這點菜,每次都隻點那麼一點連塞牙縫都不夠的東西,還得讓他們笑臉相迎,想得美!
那些手裡有點積蓄的中老年泥腿子都這樣,更何況江晚這種看起來就寒酸的年輕一輩,說不定還是個不光彩的啃老廢物呢。
服務員冷哼一聲,走到江晚面前,直接将她推到大門處:“出口在這,不送。”
江晚被這一番操作氣得笑出了聲:“我再問你一遍,你怎麼就知道我吃不起飯?你翻我錢包了?或者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我……”服務員不服道,“你穿的這麼土,一看就是兜裡沒幾個錢的鄉下泥腿子,我們店不接待泥腿子!”
“你說誰是泥腿子?”宋祈年推開門,冷眼盯着她。
說來也奇怪,宋祈年就這麼往地上一站,多餘的一個字都沒說,但眉宇之間透露出來的冷氣,竟讓對面的勢利眼服務員打了個寒顫。
這人是誰?雖然沒見過,卻隐隐感覺惹不起……
宋祈年薄唇微張,想說些“向上級領導舉報”之類的話,卻被江晚搶了先。
她微微一笑,一雙明媚的桃花眼亮晶晶的:“不用,這事我自己解決。”
轉過頭,她眼底的笑意盡收,冷冷地瞪着勢利眼。
區别對待是吧?都什麼年代了還搞資本主義這一套。
要是換作别人,可能罵罵咧咧地就認栽離開,可偏偏江晚是個硬骨頭,惹到她算是提到鋼闆了!
今天不讓這個勢利眼後悔求饒,她就不叫江晚!
在反擊之前,江晚簡單思索了對方的軟肋,無非就是怕領導、怕舉報、怕丢臉,可她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拿領導威脅不可行,況且她又不了解對方,自然也不知道對方有哪些丢臉的事。
至于舉報,她暫時還不知道這個年代的投訴渠道。
但是沒關系,她不知道,不代表生活在縣城裡的其他居民不知道。
瞥見勢利眼不屑的眼神,江晚抿唇一笑,随即走出大門,對着繁雜熱鬧的街道喊道:“大家快來看一看啊,國營飯店服務員還搞區别對待,光看見我這身衣服就嘲諷我鄉下泥腿子,連吃飯都不給!”
别看她個子瘦削,嗓子可不小,這麼一吆喝方圓十裡的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什麼年代都不缺看熱鬧和好心幫忙的群衆,有些剛從農村搬到縣城裡的老太太、老爺爺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這不是國營飯店嗎?咋還能搞資本主義這一套,鄉下人怎麼了?我們穿的幹幹淨淨來你們飯店吃飯,是讓你們賺錢的,真是不知好歹!”
“就是啊,我兒子上周才把我接到城裡住,當時我們想着去這家國營飯店慶祝一頓,也是遇到了這個勢利眼,也不知道在心高氣傲什麼,素質低下,領導就應該把她開除!”
“還真有這事?我看這小姑娘穿得挺利索,也不邋遢,而且咱這還是個小縣城,也不知道那服務員在高貴啥!”
……
引起群衆輿論是個不錯的方法,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着,已經說到了要向上舉報國營飯店領導的地步了。
江晚豎起耳朵一聽,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再看飯店裡的勢利眼,臉色就不大好了,她氣得沖出去對看熱鬧的群衆吼道:“你們懂什麼?一群窮鬼,國營飯店不稀罕你們這種泥腿子!一點品味都沒有,我們飯店裡面的菜你們怕是一個都沒見過!”
她不吼還好,大家本就是路見不平議論幾聲,沒幾個人真的想幹仗,但這下徹底激起了民憤。
剛才還隻是打打嘴仗的人,現在一個兩個都動了真格,一個勁說“今天我不向上舉報我就不叫xxx”。
勢利眼聽到這些話隻覺得可笑,一群沒文化沒見識的泥腿子,怎麼可能有投訴渠道?也就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怕個毛?
可偏偏江晚這丫頭将此事上升了高度。
“農村人怎麼了?現在這個年代都提倡勞動光榮、平等自由,你不會還在搞封建那一套吧?再說了,我們幹幹淨淨地走進這家飯店,沒有吃霸王餐也沒有賒賬,花了多少錢你們就給我們上多少菜,少把心思放在調查我們身份背景上,多想想上層領導說的‘愛國敬業誠信友善’這八個字。
你一口一個鄉下泥腿子,殊不知要是沒有我們這些農村人,你們連飯都吃不上,哪來的資格在這裡貶低我們?”
話音剛落,就聽到接二連三的鼓掌聲,群衆們紛紛向她豎起大拇指。
宋祈年也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面帶微笑。
“這位同志說得很好,我們每個人生來平等自由,不存在階級歧視、不是城裡人就不配來國營飯店吃飯的說法,這位服務員态度惡劣,自诩高貴的城裡人,實際思想覺悟還不如她所瞧不起的農村五保戶。”
他看向勢利眼服務員,語氣愈發涼薄,“這樣的服務員,沒資格在國營飯店待下去。”
哪怕剛才被群衆那麼起哄謾罵,勢利眼也不以為然,此刻看向宋祈年陰冷的眼眸,她卻莫名生出一種要完了的感覺。
是她的錯覺嗎?這人究竟是誰,為什麼威懾力那麼大?
勢利眼不敢繼續嚣張下去,理智告訴她現在最好的方式是向所有人道歉,可她一貫高傲,“對不起”這三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隻好悻悻地離開。
“抱歉,今天出現了一點小插曲,耽擱了吃飯。”江晚輕聲歎了口氣。
宋祈年笑了笑:“沒關系,是她作風有問題,剛才你站在人群中發聲的樣子很酷。”
兩人簡單客套了幾句,正糾結要不要換個飯店吃,突然有人拍了下宋祈年的肩膀。
“年哥?我說怎麼半天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啊!”
周海欽佩地看向江晚,“正好這位同志也在這,今天中午我請客,我們去隔壁飯店吃!”
*
與此同時,縣城醫院内。
趙金花費力地攙扶着江逸陽,将他從衛生間帶到病房,嘴裡不停地抱怨着。
“你看看你處了個什麼對象,你生這麼大的病她都不照顧你,整天就知道跑東跑西,哪有當女人的樣?還沒結婚都這樣,以後真會老老實實待在家照顧你爸我倆還有孩子嗎?”
江逸陽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自從他住院以來,老媽就天天在他耳朵根旁念叨這些,煩都快煩死了。
但他又不能反駁,畢竟自己生了這麼重的病,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而小芳卻以“生意忙”為由,幾乎都沒照顧過他,他心裡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失望。
可真面對小芳那張姣好的面容,他又不忍心去責怪。
“算了,她賣雞蛋就夠辛苦的,沒時間照顧我也正常。”江逸陽歎了口氣,“小芳也挺辛苦的,以後結了婚我就讓她在家裡享清福,沒事照顧照顧孩子和你們二老,省得起早貪黑地忙活。”
趙金花聽了倒沒說什麼。
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亘古不變的道理,以後孫曉芳要是真嫁到了江家,必須得給他們江家生兩個兒子,等孩子斷奶了還得讓她出去工作,不然光靠江逸陽養,那他也太辛苦了吧?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以孫曉芳這副不着邊的樣,還不知道有沒有資格嫁進他們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