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猶如擂鼓,一副要拆家的架勢。
擔心被樓上樓下找來算賬,雲知擡手,木筷輕點,畫了個遊蛇圖案,圖案發出紅光,伸展化作一張巨網直撲惡靈。
惡靈想躲,無奈網一面疾速飛去,一面無限放大,氣勢壓人,眨眼的功夫便将惡靈網住,然後收縮成網球大小,箍着惡靈降落在餐桌上方。惡靈不甘被捕,還在掙紮,一度晃出殘影,可惜根本逃脫不得半點。
雲知不動聲色地吃完晚餐,把餐盒蓋上扔進垃圾桶,抽紙擦了嘴,緩聲悠長地說道:“靈各有命。”
“叮鈴咯哒↑咻~嗡—— 唰! 咚!咔!”
(她說你會幫我的!)
雲知眸光變得深沉:“她?是誰?”
惡靈沒答。
安靜片刻。
吧嗒,吧嗒,吧嗒。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綠毛裡滲出,打在桌面,裂成花的形狀。
“嘤嘤嘤……”
惡靈哭了。
“嘤嘤嘤……”
“嘤嘤嘤……”
……
像是比格幼犬的哼唧,可憐巴巴。
就這麼聽着,眼前仿佛浮現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抓心撓肝地惹人憐。
雲知一向吃軟不吃硬,她無奈地為惡靈擦淚,念叨:“别哭别哭。”
眼淚越擦越多,彙成水流,在桌面聚成一灘,又沿着紋路流淌到桌沿,滴到瓷磚上。
再哭下去,要水漫雲家了。
“等等等等,”雲知雙手合起夾住惡靈,水從她的指縫間溢出,冰冰涼涼,她深深歎了口氣,讓步道:“我先看看你要向誰複仇,為什麼複仇。”
惡靈立刻停止流淚,雲知攤手,惡靈躍至她掌心前後滾動,她阖目,進入它的記憶。
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視界,微黃,光隔着一層薄薄的東西,隐隐綽綽。
這個惡靈的本體是個沒出生的胎兒。
現在,它還在媽媽肚子裡。
一對男女正在争吵。
男聲憤怒:“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想用孩子要挾我?怪不得這幾個月躲着我,原來是想偷偷生下我的孩子。”
女聲悲傷:“他……他也是我的孩子啊。銳達,你不是說會和我結婚的嗎?你不是說你和許子涵訂婚隻是逼不得已嗎?可我今天聽說,你下個月就要結婚了?銳達,結婚也是假的嗎?你到底要欺騙我到什麼時候?”
男聲冷漠:“許子涵她爸是我們院長,院長非要把女兒嫁給我,我怎麼拒絕?”
女聲停了很久,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決絕:“非要把女兒嫁給你?如果他知道你在和他寶貝女兒交往的同時,沒少和我約會呢?如果他知道你已經偷偷有了一個孩子呢?□□達,這都是你逼我的。”
似是被吓住,男聲緩和語氣:“琳琳,你不要意氣用事,等我在醫院坐穩位置,我就會和許子涵離婚,屆時,我申請調到分院,誰也不能來打擾我們,我們還能和從前一樣。你隻要再等兩年就好。”
女聲冷笑:“你和許子涵在一起的時候,和我說,隻要再等一年就好,等了一年又要等兩年,等了兩年是不是還要再等三年、五年、十年?□□達,我要去醫院舉報你。”
男聲沉默了好一會,“琳琳,我是愛你的,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你我都是普通家庭,能夠被院長高看一眼,是多大的運氣,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女聲惡狠狠地說道:“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現在就去舉報你……”
蓦地,女聲驚恐地尖叫一聲:“啊……你……你幹嘛?”
……
下一幕,畫面清晰,是一間手術室。
手術燈關閉,室内被白熾燈照得通明,中央的手術台上,一個閉着眼睛的産婦平躺着,面色慘白,胸腔、腹腔統統打開,内裡少了心髒和腎髒。青灰的嬰兒丢在旁邊的推車,已無聲息,室内僅有兩個男人站在一旁。
較矮的那個穿着手術服,他問:“你确定她家裡人不會找來?”
較高的身穿休閑裝,正出神地盯着嬰兒,聽到矮個子的問題,不耐煩地答:“不會,她單親家庭,她爸是個賭鬼,平時不常和他聯系,她媽早就改嫁了。如果萬一她爸找到你們,就說早産,羊水栓塞,大人小孩都沒保住,按照你們的正常流程去處理就行。”
扭臉瞟見矮個子臉色不好,他嗤笑:“你都幹過那麼多次了,怎麼還這麼膽小?”
“說不上來。”矮個子搓了搓胳膊,又怪異地回身掃視一圈牆角,“這次和之前的感覺不一樣,總感覺……有人在暗中注視一切。”
“呵。”高個子發出一聲不屑,他沒再逗留,“我先走了,記得處理幹淨。”
“哎,銳達,”矮個子追出一步,壓低嗓音問:“到時候錢進賬了怎麼給你?”
高個子腳步不停,“賬号晚點發你。”
……
再睜眼,如同從冰凍的湖水中露頭,雲知猛吸一口空氣,她渾身冰涼,血液凝固了般,胸口像是壓了塊千斤重的石頭,讓人吞吐不暢。
按照正規流程,遇到惡靈應當交給執靈司處理,可異靈局行事準則之一,不插手普通人生活。依執靈司一貫作風,應該會解決掉遊蕩的惡靈,轉而放任真正的惡人橫行人間。
呼吸沉重,雲知喝了口水滋潤幹澀的喉,她把惡靈放下,一手托着臉沉思,另一手勾起食指敲着桌面。
哒。哒。哒。
半晌,她翻了個腕花,解開惡靈的禁制,問:“你想怎麼報複?”
失去束縛的惡靈頓時精神抖擻,蹦着說着,叽裡咕噜交代一堆。
惡靈說完,雲知好一會都沒給反應,過了約莫一分鐘,她眨眨眼,幽幽道:“好變态。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