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替她做的選擇。”生冷語調，帶了一絲不滿。

雲知似乎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理所當然地應聲：“對啊。”

她微眯起眼，眼睛變得狹長，說出的話莫名加了點刻薄感，“你和蘇棠相處不過一個月，便覺得你們感情深厚，我是阻礙你們發展的絆腳石……”

“我沒這麼說。”嚴岱悶聲。

“可你明明就是這麼想的。”雲知道，“蘇棠是我姑姑創造的靈體，也是至今為止異靈局唯一一個人形靈體。是其他的靈不想成為靈體嗎？是化形術太複雜，并非一般人能夠完成。靈體的維持，需要靈力，靈力來自于執念，我姑姑去世時，蘇棠差點因執念消散跟着消失。”

嚴岱啞口無言。

雲知繼續：“倘若你們當真成為伴侶，你老去死亡的一刻，她要怎麼辦？為你陪葬嗎？我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她有權利自己決定，她是成年人，不是你的附屬品！”嚴岱厲聲反诘，“你呢？你和她感情不深厚嗎？若是按照你這麼說，當你老死的時候，她不會難過、不會消散嗎？”

憋了很久的情緒突然爆發，話聲格外強勢。

顧慎之又歎了口氣，“嚴岱。”

不輕不重，但警告意味十足。

嚴岱短暫噤聲，爾後道：“抱歉。”

突然受到道歉，雲知頗為赧然，撓了撓眉心，“我們不一樣，我一直在注意控制好和她的關系，在你來這裡之前，我們不常見面，我不會讓她過度依賴我。”

控制關系的親疏。這段發言清醒到讓另兩人不寒而栗。顧慎之無聲蹙眉，他有點詫異，這樣的雲知與往日裡的溫暖形象判若兩人。

後面發出一聲長歎息。

“另外，”雲知記起一件重要的事來，“你别忘了轉一塊錢給我。”

一句話打破沉重的氛圍，嚴岱緘默了會，問：“什麼一塊錢？”

“我們賭了一塊錢啊，賭寇嘉緻三天内會聯系我們幫他驅靈！今天正好第三天！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嚴岱深吸一口氣：“……馬上轉。”

顧慎之：“……”

去星恒娛樂的路上，他們順便接了一人，華栎，那天在富麗人間遇到的女人。

華栎今天穿了件好看的皮衣外套，脖上系了條黃綠色的絲巾，一上車，飄進一陣淡淡的香水味。

好精緻。好喜歡。雲知不禁多看了兩眼。

之前與她見面的場景太過昏暗，雲知對華栎的長相隻有個模糊的輪廓印象，今天在青天白日下看得清楚，華栎生得高挑，五官硬朗，面相英氣，沒化妝，也是白白嫩嫩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和那天妖娆的模樣迥然不同。

華栎認出了嚴岱，但很淡定，淡定地同嚴岱打了招呼，淡定地坐在他旁邊，完全沒因對方是明星就問東問西，舉止依然優雅，像隻天鵝。雲知更喜歡了。

“白天鵝”問雲知：“你做這些，是合法的嗎？”

雲知懵住：“你指的是……什麼法？”

“你們靈術師的法。”

“當然是不合法的啊！”雲知理不直氣也壯。

華栎頓了好久，欲言又止。

盯着車内後視鏡，雲知道：“想說什麼就說。”

華栎問出口：“你不怕嗎？”

“怕什麼？”雲知反問。她揚聲，“我們是正義的勇士！”

“正義？”華栎冷嗤，似是不屑。

雲知眨眨眼，沒多問，擡手打開了廣播。

女主持人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警方根據此前銘德醫院的線索，查到富麗人間涉嫌參與器官買賣，而據某位富麗人間職員透露，他曾親眼見到富麗人間用人類肝髒滋養樓中銀杏……”

華栎說：“富麗人間被查了，是你們做的嗎？”

雲知不禁翹起唇角。她知道富麗人間背後的關系網錯綜複雜，不是她能動得了的，她需要借助異靈局的力量，所以她以加入永晝小隊為交換，讓裴洲去查富麗人間，證明他的實力。裴洲做到了，而且很迅速。

收攏思緒，她回複華栎：“我們哪有那種本事？恰好而已。”

好久，背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咕哝：“正義嗎？”

……

抵達星恒娛樂。

安姐在門口恭候，一改之前的高高在上，見他們，熱情招呼，并一臉谄媚地替他們刷門禁，一口一個“雲老師”，讓雲知受寵若驚。

雲知在前，三位跟在她後面，四個人雄赳赳氣昂昂踏進公司。

安姐提前下了不給加班的命令，樓裡空空蕩蕩，是陰天，光線不好，開了燈仍然顯得陰森。

寇嘉緻在辦公室裡等着，一行人進去時，他正坐在老闆椅裡發抖。見他們，他沒出于禮貌地站起，而是用耷拉無力的眼睛靜默掃視一圈。他的目光在華栎的身上稍作停留，眉目中流露出些許疑惑。

雲知以為他是認出來了，側身往華栎身前挪了一步。“合同呢？”她抱着胳膊垂眼瞧他。

“都準備好了，雲老師，我們法務加班加點弄好了，您審閱……”安姐拿起寇嘉緻桌上的文件遞來，顧慎之主動接過，認真審查起來。

顧慎之一目十行，卻能一字不落，“這裡，”他把合同放在桌上，指着其中的一條，念道：“藝人方除應結清截至解約日所有應付未付傭金、分成及墊付款項外，另需向經紀公司支付一筆解約賠償金，金額相當于經紀公司自簽約之日起至藝人提出解約之日止，為藝人提供的所有資源投入（包括但不限于培訓、宣傳推廣、形象包裝、公關活動、專業團隊服務等）市場估值總和的 100%。”

轉向安姐，他問：“‘資源投入’定義模糊且寬泛，什麼是‘資源投入’？标準培訓算嗎？發了幾條微博算嗎？”

一連串的疑問令安姐臉色變得難堪，她問：“你是律師？”

“擁有律師從業資格證。”顧慎之平靜地答。

雲知震驚。沒想到顧慎之還有這種技能。

顧慎之一一指出合同裡埋的雷，安姐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最後，他從自己的雙肩包裡抽出一份合同雙手奉上，“這是我拟的，請過目。”

安姐手碰到合同，又猶猶豫豫地縮回，她望向寇嘉緻，寇嘉緻甩着腦袋，精神渙散，顯然并未在意他們在說什麼，安姐弱聲喚了聲：“寇總。”

寇嘉緻哆哆嗦嗦地問：“什麼時候開始驅靈？”

雲知拿過合同拍在他面前，“簽了，馬上就開始！”

人的軀體本就是一道屏障，可以阻擋一部分靈的侵襲，而寇嘉緻也不常來公司，能接觸到的惡靈的傷害不多。在富麗人間時，雲知對他下了夢魇術，幫他溫習心底最害怕的東西，借此削弱他的精神力，讓他能夠更敏銳地感受到惡靈的存在，也就更容易被惡靈折磨。

顯然，他已經被折磨得差不多。

寇嘉緻毫無猶疑，甚至并沒有詳讀文件，筆一揮，簽下了名字。

怕他反悔，雲知奪回合同塞到嚴岱懷裡，随後交代：“所有人都往後撤一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