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普通的一天,至少起初她是這麼認為的。
祖孫二人從西市吃完早餐,剛回到藥館時,門口就已有病患在候着了。
見到來人,患者紛紛側身讓路,随即又如潮水一般湧向二人。
“慕大夫,您看看我這胳膊。”
“慕大夫,我最近夜裡總睡不着,您幫着看看。”
“慕大夫...”
“一個一個來,都先進來說。”
慕和壁被衆人簇擁着進了屋門,小含秋跟在老者身後,默默觀察着病患的症狀。
“你這個胳膊就是抻着了,回去用熱巾敷敷,半日就好。”
“哎哎!聽您的,那個診金...”
“這點小事還要什麼診金,日後悠着點就成。”
“謝謝慕大夫!”
“慕大夫您看看我這情況,躺床上半晌,就是睡不着。”
“每晚睡前喝點牛乳,實在不行吃一粒安神丹。”
“這安神丹...不便宜吧。”
“給二十文就成。”
“真的?!謝謝慕大夫,您人真好!”
慕和壁看診速度又快又準,病患即便不用開口,他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最後一批患者離去時,太陽還高挂于天際。
小含秋趴在桌案處,歪頭看着正記錄診案的慕和壁,奶聲奶氣的問:“爺爺,為什麼同樣都是開安神丹,前日張叔叔的診金五十文,今日錢哥哥的診金隻要二十文?”
老者擡頭笑了笑:“安神丹原本就五十文。”
“那不是少收錢了嗎?”
“唉。小錢這孩子啊,也是個苦命人,家裡老父親癱在床上,每日都要服藥,還有弟弟妹妹要養活,他自己更是一天打三份工,才勉強能維持溫飽。”
“是這樣啊...錢哥哥也很辛苦呢。”
“可是...那我們不就虧本了嗎?”
“含秋啊。”
慕和壁擱下手中的狼毫筆,慈愛的撫了撫小含秋的腦袋說道:“這世間苦難人太多了,爺爺想着能幫一點就幫一點。”
“照亮他人的同時,也會溫暖自己的。”
年幼的慕含秋眸子中閃過一絲光亮,望着那白發蒼蒼的老者說:“這就是您之前說的,懸壺濟世嗎?!”
“小含秋真聰明。”
“我以後也要跟爺爺一樣,懸壺濟世!”
“好好好!”老者捋着胡子的手微微發抖,朗聲大笑。
慕含秋雙手抱膝蹲坐在藥圃邊沿,盯着那鐵盆中那燃燒殆盡的灰燼,片刻後偏頭看向身側的赤衣女子。
後者好像從那眼神中悟到了什麼似的,瞳孔驟縮。
慕含秋頓了片刻繼續回憶道:“那本是個普通的一天,至少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
沒有暴雨,沒有烈日,沒有狂風,就在這普普通通的日子,變故悄然發生。
日落前夕,東市的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慕氏藥館的門口。
那身穿滿是補丁衣衫的男人,身後跟着一隊官差,周圍湊熱鬧的百姓把藥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大人,就是這人!販賣假藥!”一道顫抖的聲音傳出。
随即,這男子右臂一揮,指尖透過夕陽直指桌案後搗藥的慕和壁。
“來人!拿下!”
不等辯解,為首的隊長一聲令下,身側的官差已湧入藥館。
“等等!”慕和壁話還沒說完,就被雙手反剪,壓至門口:“老夫怎會作假?可有證據?!”
男子走至他的身側,遮住了最後一點兒陽光:“你今早開的安神丹...”他緊了緊喉嚨,沙啞的說道:“是赝品,一點兒用也沒有。”
年幼的慕含秋死死抓住老者的衣角,瞪着眼前的人的大喊:“怎麼會!館内的藥材都是上好的!錢哥哥,你之前不是經常來開藥嗎,你知道的啊!”
“就是因為我一直在你們這開藥,所以我父親才一直卧床不起。”男子别開頭,不敢直視慕含秋那盛滿水光的眸子。
“老朽行醫這麼多年,從未以次充好!”
“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上好藥材練成的丹藥,隻售二十文?”
“那是因為...”慕和壁看着男子眸中打轉的淚花和那攥緊的拳頭,忽然啞了口。
愣神的功夫,慕和壁被官差一把推出大門。
圍觀的百姓給這“犯人”讓出通往牢獄的道路,流言即将從這裡發散。
“爺爺!”
慕含秋小跑着追出門,被官差死死攔住。
幼小的身軀抵不過那強大的阻力,推搡中,早間剛買的薄荷葉圖案布包無聲跌落在地,激不起一丁點塵土。
她轉頭望向看熱鬧的人群。
“求求你們!救救我爺爺!”
“張叔叔!張叔叔您不是前幾天才用過我們的藥嗎,還誇藥效好來着!”
“劉姨,您兒子的風寒,還有王嬸您虛勞病,不都是爺爺治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