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恬此時沒心情與他鬥嘴,隻當不理,疾步向珠玉院走去。王麟腳步一轉,跟了上去。
眼見着珠玉院就在前方,王麟開口喚她:“阿恬。”李芷恬腳步一頓,轉頭沒好氣瞪他:“作甚!”
見她終于止步,王麟湊近兩步,看了眼她手中攥着的紅木匣子,指着匣子問:“梁勳送你的?”
李芷恬正是氣悶,不欲答他,王麟從她手中緩緩抽出匣子,她沒有阻止。
他打開看了一眼,又道:“既是未婚夫送的,為何這般氣鼓鼓的?”
李芷恬無甚耐心道:“你最近怎麼這麼有閑心,管起我的事來。”
王麟将木匣遞還給他,敷衍道:“好奇罷了。”
李芷恬心情煩悶,懶得與他周旋:“那勞煩收一收你的好奇心。”
王麟也不氣惱,卻從袖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匣,與上次裝陶俑的木質一樣,隻是略小一些。
他遞給她:“禮物。”
李芷恬氣呼呼道:“沒有手了,拿不下。”
王麟低笑一聲,從她手中抽走紅木匣子,轉而将自己的紫檀木匣放在她手上:“這便有了。”
說罷,不待她反應,拿着梁勳的紅木匣子,施施然走了。
李芷恬愣住,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嘴已張得半開,卻好似洩了氣的皮球,未蹦出一句聲響,恰巧清荷瞧見她站在院門前,喚道:“小娘子回來了。”
李芷恬回神,看向手中的紫檀木匣,打開一瞅,隻見是一根兩指粗半尺長的玉質圓柱,質地溫潤,無一絲瑕疵,饒是李芷恬愛收集首飾的,也少見如此上乘的玉質。
玉胚尚躺在匣内,已是華光流轉,晶瑩剔透。未經任何雕琢,就如此絢麗,若做成玉簪,可想該是何等精美絕倫。
匣内附了一張砑花紙,上頭是王麟飛逸的字迹:“行己所欲,悅己之悅”。
李芷恬笑了,這是讓她自己打造自己喜愛的簪子呢。
倒是别出心裁。
經王麟這一打岔,她心情舒緩不少,轉手将木匣遞給趕過來的清荷,吩咐道:“三月初五,咱們上無為觀。”
退親之事,得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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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清晨,一輛牛車在晨曦微光中,悄然出府。
牛車内,李芷恬靠坐在車中,閉目養神,眼前茶案上,躺着兩張庚帖。由于親事提前,雙方于兩日前将庚帖交換。
無為觀坐落于京城西郊十裡處,待牛車施施而行至山底時,已是巳時。
清荷攙着李芷恬走下牛車,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擡頭望向山頂道觀。
無為觀在京城小有名氣,隻因觀中有一位無度真人,此真人在京中聞名遐迩,擅長八字測算,經他手合出來的八字,皆婚姻美滿,若是碰上八字不合的,無度真人則反贈白銀,婉言拒之。因此,世家貴胄結親合八字,都喜歡找他讨個好兆頭。
前世,應王府也是找這位無度真人合的八字。
踏入道觀,隻見古木參天,綠樹成蔭,迎面便是正殿三清殿,殿宇飛檐翹角,古樸精美,遠處鐘鳴聲悠悠,更顯幾分清淨寂滅。
觀内香客寥寥無幾,信衆們腳步輕緩,偶爾能聽見幾聲喁喁私語。
一名身着靛藍道袍的小知客上前來,少年老成的稽首相問:“施主可是前來上香?”
清荷回禮,并掏出一枚錢袋,小聲詢問:“道長有禮,請問無度真人可在。”
知客不着痕迹掂了掂手中錢袋,恭敬道:“無度真人此時正在誦經,請施主入後院稍等片刻。”
李芷恬盯着正殿兩側刻的“靜觀萬物皆自得,澄心守一意無窮”,心中譏笑一聲,才随知客繞正殿而去。
歇息約一盞茶時間,那名小知客才領着李芷恬前往一間靜室,他停在門外,客氣道:“無度真人在室内等候施主。”
李芷恬示意清荷守在門外,推門而入。
靜室内陳設簡單空曠,僅一方桌案,兩個蒲團,無度真人正坐在蒲團上,桌案上的熏香青煙缥缈,襯得白發長須道人高深莫測。
蹙鼻輕嗅,是峨眉山孫真人慣用的千和香。
“女施主請。”無度真人略微擡手。
李芷恬坐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将兩張庚帖放在他眼前。無度真人瞥了眼便知其來意,手指輕點着庚帖,瞄了眼庚帖上的名字,卻未翻開,隻問:“女施主是想合八字?”
“聽聞無度真人久負盛名,便想問一問真人,這八字是否相合。”
無度真人眉眼不擡,緩了一會才不緊不慢翻開庚帖,看過一遍,手中掐算一番,便道:“日柱天合地合,喜用神互補,是段好姻緣。”
說罷将兩張庚帖推向她兩分:“女施主可寬心。”
李芷恬側手支頤,身子斜倚着,吟吟一笑,卻是道:“天元十七年,清河崔氏三房四姑娘,遠嫁汝陽劉氏,劉家也是找真人合的八字吧。”
無度真人聞言面不改色,呼吸卻靜了下來。
“真人當年給她合的八字……是什麼來着?年柱相合,地支三會局?多好的姻緣呐,可崔氏女嫁過去不過一年,夫君便死于急症,淪為了寡婦。”
無度真人風輕雲淡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貧道也未必事事知,事事應。”
雪白的柔夷拿起香匙,漫不經心撥弄起香爐裡的千和香灰,淺笑道:“那劉夫人贈予真人的百兩黃金,真人是否還存着?”
無度真人面色終于起了變化,深吸兩口氣,卻笑了起來:“女施主莫要誣陷貧道。”
此事是前世應王妃諷刺她時,作為談資說與她聽的。當時她怎麼說來着?世上哪裡有什麼天作之合,不過都是“人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