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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廣場一側的畫壁上雕刻的多是山水之景,唯獨中間突兀地多了一個人。
是一個男子,身材高大,衣袍翩跹,手中握着一把幾乎與他同等高的劍,劍意凜然,似乎要從畫中破壁而出。此等風發讓人忍不住想去瞧瞧他到底是什麼樣子。
是否也如他的劍意一樣冷峻如寒潭。
可,畫壁上并沒有他的臉,一張輪廓利落流暢的臉上竟然沒有五官,似乎有一層輕紗遮在了臉上,細看時看不清。
裴淨昀察覺到了異樣,回頭發現許因玖的目光,心突然一慌:“阿玖師妹,你在看什麼呢?”
“那個。”許因玖指了下,“那是劍尊大人吧,為什麼沒有臉?”
無極門建宗立派以來最響當當的大人物,隻有已經飛升入上清九天的劍尊,這壁畫上也一定是他。
千年前白玉京與六合之地的魔修因飛升一事發生鬥亂,災禍綿延一百多年,上清九天的仙尊為制衡兩界,合力隔絕上清九天,阻斷了飛升途徑,至此飛升隻能通過域外仙境,且進入域外仙境的條件也極為嚴苛。
而無極門的玄恒子是大動亂時代唯一一個飛升的修士,因此奠定了無極門在白玉京的高超地位。
玄恒子便是劍尊。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不留相于世間呢?
“嗯…的确是劍尊大人。”裴淨昀說話突然變得慢吞吞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仿佛在為難他一樣,“飛升後的仙尊或多或少會留相于白玉京,劍尊大人亦是如此。”
“那他怎麼沒有相?”
許因玖已經走到了壁畫前,凹凸流暢的線條極為立體,隐約可見這位劍尊的風姿。
不過,她怎麼覺得這畫像有點眼熟。可仔細一想,又想不出什麼。
“因為劍尊大人的劍膽沒有了。我們心齋劍術一道修的就是劍心和劍膽,劍心可運劍,劍膽方露相。一旦丢了一個,便不可繼續修行。”
“劍尊大人的劍膽丢了?!”許因玖吸了口氣。
裴淨昀低聲斂眸道:“望仙池遺落劍尊寶劍的傳聞是二十年前出現的。實則是劍尊寶劍從空間禁制掉落,掌門猜測是劍尊的劍膽丢失了。”
“看來上清九天也是危險重重……”許因玖喃喃道。
此事極為隐秘,一旦讓其他敵對宗門知曉,無極門怕是有難。
許因玖抿緊唇:“裴師兄放心,這事我不會說的。”
裴淨昀點點頭,神色頗有些恍惚,顯得心事重重,步伐較平日急促了些,她想,他可能有什麼要緊事。
“裴師兄,那我先回去了。”
“嗯。”
裴淨昀低頭垂眸,銀白的發冠壓在頭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沒讓任何人看見他眼中的情緒。
*
七霞峰距離主殿不遠,許因玖跟在一個師弟後面蹭了下他的劍。
禦劍之術雖然她也會,但瞄了眼深不見底的山隘,她還是有些些不放心把命交給自己,美名其曰是和師弟交流感情。
“呼——謝謝你啊王師弟,以後有什麼需要傳信我就好了。”
腳底闆終于吻上了泥土,許因玖安心不少。
“沒事的嘿嘿嘿,許師姐,看見你們回來咱們可高興了!”
王師弟長相憨厚,為人也熱情善良,許因玖在心裡默默抹淚,幸好她來到這個世界遇上的都是好心人,哦,除了帝免這個有心機的妖鬼。
許因玖目送王師弟飛遠,掉過身一步一跳地蹦到了自己的小院落。
親傳弟子是跟着師父住的,但師父與弟子,弟子與弟子間相隔甚遠,即便是江秋落這樣遠道而來的客人也住在單獨的院落。
許因玖的院子在半山腰,朝南,四面竹林,院前僅有一條小徑,推開門,“嘎吱”一聲,走進去,一眼就看見兩層木樓,一池溫泉,一方水榭,是個十分幽靜,适合隐居的地方。
光影交錯,微風徐徐,面頰撲滿了夏至的味道。許因玖悠着胳膊,一晃一晃地邁入木樓。
忽而耳尖一動,許因玖蓦地定在原地。
身後的腳步聲也随着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眉心跳了下,一股陰冷逼仄的氣息滲入風中,像是巨型生物的威脅,帶了些明目張膽的惡意。許因玖小心屏息,一幀幀放下腳。
她想,穿越至今,她應該就徹底得罪過金蟬雪一人吧?或許還有他背後之人,該不會是他們特意來報複她了?
思考間,腳步再一次踏響,鞋底黏着山間些微濕濘的泥土,像是粘在手上甩不掉的蛛絲。
許因玖狠狠擰了眉,牙一咬,轉過身去,與此同時,指尖凝出片片劍意,蓄勢待發。
呃——
“……”
一團人形态的黑影遮去大片日光,頭頂上的兩顆黑眼珠子像兩根釘子似的,目光直勾勾舔在她臉上。
許因玖驚得向後猛地一撤,腳後跟撞在了門檻上,将倒之際,腰窩被男人的手抵住,穩住身體,指尖的劍意也稀稀拉拉地散了。
“帝免?”
許因玖歪了歪頭,驚疑地瞄了下他身後。
他是一個人來的。
“你不是在裴師兄那裡嗎?”
說完話後,許因玖才發覺二人靠得很近,呼吸起伏間,驟然便讓她回憶起在船上那一幕。
交纏的唇舌,黏膩的銀絲,裹在她脖子上滾燙的手掌……
眸光發怔之際,本就貼得近的男人彎下腰,極為不舍地松開摟在她腰身上的手。
好細的腰……
垂落的頭發将他的面容遮掩得有些扭曲,說出口的話卻是柔軟好聽:“裴道友的踏雲峰太清靜了,一個人都沒有。留我一人在那裡太害怕了,阿玖,我可以在你這裡麼?”
像是怕她拒絕,帝免伸出一根指尖,狀若無意地敲打尚紅腫的唇珠,眉眼帶着乞求的意味:“方才我看過了,二樓還有一個房間。”
“嗯……”許因玖抿着唇,有些猶豫。
他們兩人現在這種氛圍,同住一個屋子會出大問題的!這妖鬼到底懂不懂啊。
身前小小一隻的少女眼神飄忽,看樣子是不太願意的。
帝免又上前壓了一步:“如今我重傷未愈,隻相信阿玖一人。再者,江道友也在七霞峰。”
是啊,江秋落!
許因玖回想起自己和江秋落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