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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裴淨昀毫無藏私地将所有細節都說完了,許因玖一時愣怔不語。
她沒想到,裴淨昀居然沒有劍膽,而且他還親口說出來了。
這讓她恍然想起昨日在廣場上見到的那一副壁畫,上面的劍尊壁畫沒有五官,就是因為失去了劍膽。
結合那日裴淨昀的反應來看,這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系?
不過這都不是她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裴淨昀躲開她的目光,視線僵硬地停留在廊柱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但他緊繃的下颌還是出賣了他的不安。
東極瞥了一眼,清清嗓子:“咳咳,這怪物的話當不得真,十句裡有九句假的,聽聽得了,别當真。”
素言領會到東極的眼神,忙應和道:“是啊,這些怪物最會迷惑心智,如今大敵當前,千萬不能中了他的計。”
“受教了!”許因玖垂首抱拳,很有眼力見兒地轉移話題,“那師父是如何得知血姑就蟄伏在南明的?”
而且如今在場的人當中還少了一個關鍵人物——蒼茫子。
東極扯了下嘴角,神情似有些灰敗:“師祖将血姑逼出體内後元氣大傷,這十多年來,他老人家一直知曉血姑的存在,不過血姑狡猾得很,行動隐秘,并不容易發現。也是近來三界動蕩才讓師祖尋到他的根源。”
“先前不确定這怪物在南明,如今可以确定了。”
許因玖點點頭,邊看裴淨昀,邊慢吞吞道:“那師祖呢?”
東極與素言相視一眼,剛要開口回答,裴淨昀卻啟唇:“師......師祖他入府閉關了。”
“這......”東極滿眼複雜地盯向少年,似是怪罪他對蒼茫子的稱呼。
裴淨昀腰闆挺得很直,像一棵懸在巍山的勁松,許因玖從未見過他聳肩塌腰的模樣。
裴淨昀狀若無異地笑了笑,似乎預料到東極要說什麼,他握着劍,做了個非常标準的行禮:“二位長老,我與阿玖師妹今日便出發南明,定滅血姑!”
少年志氣一瞬被點燃,東極定定注視着裴淨昀,他的臉上并沒有自怨自艾地不滿,也沒有任何痛恨之色。劍眉星目,淩然而又堅毅,帶着一股執拗。
“...好,好。”東極輕歎一聲,上前拍了拍裴淨昀的肩,“無極門有你們這等小輩我們也放心了。”
話音落下,東極也看向許因玖,他的目光銳利卻如同枯木般蒼老,許因玖眉頭蹙了一下,但很快松開了。
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即将抓住的想法還沒來得及仔細挖掘,便一閃而過。
“好了,你這小丫頭又在想什麼壞主意!”東極目光一凜,故作嚴厲相,鼓動着他兩頰邊的白須,氣呼呼道,“你最不省心,上次說靈石被小賊偷了,上上次說靈石丢了,你怎麼不扯說靈石自己長腿跑了?!”
“嘿嘿嘿,說不定下次真是長腿跑了。”許因玖撓了撓耳垂,臉上微紅。
“啧!”東極哼了聲,恨鐵不成鋼,“你何時能同淨昀一般讓我放心!”
“哪有......”許因玖小聲反駁。
訓到此處,東極擡手探至許因玖的額前,掌心的靈壓一瞬刺入識海。
許因玖“咦”了聲,隻覺得有股很溫和的靈力續了進來,有點兒像是移花接木。
“師兄!”素言大驚失色,言辭頗有點激烈,“你這是要把靈力......!”
“嗯?”東極不怒自威地瞪了眼素言,但許因玖已然明白東極的意思,她向後撤了下,斷掉了靈力傳輸。
“師父,我已經到元嬰了。”
東極張開嘴巴,緩緩收回手,驚訝道:“居然突破元嬰了?何時?怎未見到雷劫?”
東極急切擔心的模樣令許因玖感動,自從父母相繼離世後,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純粹真摯的關心了。
“就...就是昨夜......在望仙池淬體後。”許因玖猶豫開口,腦子裡不斷浮現帝免趴在胸口吮咬的模樣。
東極見她臉上泛紅,鼓勵道:“很好,突破了就好。既是在天衍峰,也許雷劫被擋住了。”
“是,是吧。”
許因玖懵然地應答。
東極滿意地看了二人一眼,總算是放下心:“出發前,我這兒還有個東西給你們。”
“?”
許因玖伸長脖子看去。
隻見東極從寬大袖袍裡憑空拿出一樣像是牌位的東西。
“不是靈牌!”東極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一臉無奈地哎了聲。
許因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沉寂冷卻的氛圍此刻活絡起來,裴淨昀似被逗樂,唇角不由自主揚起,溫聲解釋:“這是笏闆,曾是開山祖師的本命劍。”
“劍?”許因玖仔細打量。
這笏闆上方切割得很整齊,上面還雕刻着晦澀難懂的符文,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寫的是祖師的名号。它的邊緣的确十分鋒利,應當是開了刃的,隻怕輕輕一蹭都會冒血。
“對,祖師用的是木劍。不過這劍兇性非常,見血封喉,祖師飛升後,這把劍就被打磨成了笏闆,一直鎮守無極門。”裴淨昀少時最好讀書,這些奇聞逸事他也有所了解。
不過還有一點他沒講,這笏闆傳言生來邪性,原是六合之地的腐屍木所制,殺人不止殺的是命,還是神魂。
就是不知它殺的神魂,望仙池能否療愈。
東極将笏闆遞給裴淨昀:“笏闆就交給你了,這是把好利器。”
利器難禦,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及性命,東極思慮良久,還是将笏闆交由裴淨昀。
素言咂舌,心中暗道,這老家夥還是心疼自己徒兒的。
就是......唉......
他别過腦袋,刻薄的三角眼黯淡而隐忍。
裴淨昀眸光如靜水流深般沉默,他亦明白自己的責任。
少年雙手接過,薄唇緊抿:“不負長老所望!”
“且去吧。”
*
許因玖跟在裴淨昀身後,主殿的大門緩緩閉合,玉石階連城了一彎彎猶如山隘的弧線。
昨日的無極門還熱鬧着,今日廣場上卻沒什麼人了。
裴淨昀的身影也顯得極為落寞,明明方才意氣風發地接過那塊兒笏闆。